自從雍秦商會將水力織機和繅絲機的技術公諸於世之後，各地都出現了大量的工廠。相州也產絲絹，韓忠彥可是背地裡入了股。</p>
更何況，韓岡讓宗澤先去找韓忠彥，依然是讓他推薦一個韓家門人來做這個安陽知縣。</p>
除了韓岡的話不怎麼客氣之外，安陽韓家的利益還是得到了最大限度的保留。</p>
“隻可惜了殷墟，不知毀損了多少。”</p>
“是啊。”韓岡歎著氣，沒有半點誠意。</p>
殷墟甲骨的確很重要，對中國的曆史有著無可估量的意義，但在社會展這個終極目標上，韓岡並不介意將其當成犧牲品。</p>
“對了，汝霖。”在宗澤再準備告辭離開的時候，韓岡突然又道，“你出去後，讓人再去鐵場看看，有什麼消息儘快報過來。”</p>
“知道了。”宗澤點頭應諾，想想又問，“相公很在意那邊的成績？”</p>
“當然，一直都在盼著呢。”</p>
韓岡絲毫不遮掩自己的迫不及待。</p>
這可是開啟工業革命最重要的一步，用什麼樣的褒譽，都不會讓他覺得評價太高。</p>
“但這也隻是第一步，甚至不能用在鐵路上。”</p>
“能先走出第一步，已經是難能可貴了。哪家的孩子一出生就長大成人的？可漢家之興，由此而始。”</p>
韓岡無意求全責備。</p>
先有了實用化的蒸汽機，下一步才會去考慮如何更好的利用這一動力，以及蒸汽機本身的改進設計。</p>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還有規模化的製造。</p>
僅僅是為了進行合格的工業化生產，韓岡甚至連番下文，將度量衡標準化精確化。</p>
儘管沒有公製的度量衡，依照舊式的尺寸、重量的標準，也一樣能夠造出合用的機器來。如果是要測量零件的尺寸，遊標卡尺暫時是足夠使用了。</p>
英國人使用英尺英寸，沒有影響工業革命的爆。暫時使用現有的度量衡，自然也不會太過影響工業化的進程。</p>
在蒸汽機的明過程中，韓岡甚至還考慮過電機、電動機。在《自然》中，他也撰寫過論文，闡釋了電的定義，從閃電，到冬夜裡脫衣服時閃爍的電火花。</p>
怎麼產生電力？是切割磁場電，還是先利用電池。</p>
能夠鋪設海底電纜的工業能力，這個時代還不具備，漆包線和矽鋼片組成的電磁鐵，當然更不可能。</p>
不過不要電機，隻要有有效的電池，和無線電報的能力，韓岡甚至可以直接揮軍去攻打遼國。</p>
可惜這還僅僅是夢想，而且是遙不可及的夢想。</p>
但有了蒸汽動力，修建跨河大橋將會簡單許多。修築大橋時，不可缺少的鋼鐵零件，將會更加簡單的大批製造出來。</p>
洛水、淮水，最終目標就是黃河——或許幾十年內，修築黃河大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過比跨越長江的可能性還多一點。</p>
不管怎麼說，一切美好的未來，蒸汽機都是第一步——開創未來的第一步。</p>
不過這也隻有韓岡這麼看，韓岡麵前的宗澤卻並不覺得蒸汽機的地位有韓岡說得那般重要。儘管他覺得的確很重要，可也沒有重要到事關天下興亡的地步。</p>
“汝霖，你可知何為革命？”韓岡突然問道。</p>
宗澤心顫了一下，不動聲色的回答：“所謂革命，天命鼎革也。自湯武革命始，至太祖定鼎為止，改朝換代，即為革命。”</p>
“非也。”韓岡搖頭，“此乃一家一姓的鼎革，非是天命之變。”</p>
“那依相公之說，何為天命？”</p>
“是天下誰屬：華夏，還是夷狄。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聖人之言即是其意。”</p>
宗澤皺起眉，湯武革命可是出自易傳，孔子親筆。當然，張載曾經說十翼之中，隻有彖象四篇是孔子親筆，韓岡作為其弟子，將湯武革命所在的《彖》都趕出孔子文集也不足為奇。</p>
當世大儒，想怎麼說就怎麼說。當今宰相，他說出來的話，不知有多少人會主動為他做論證。</p>
韓岡看得出宗澤內心中的想法，以狀元郎的才華，當然難以苟同自己恣意取用聖人之言的說法。</p>
換做平時，韓岡根本就不會說出這番話，但他今天興致高漲，一時間也難以自抑，</p>
“真正的革命是什麼？是華夷相替！三皇五帝，</p>
渺茫難尋，暫且不論。周以代商，分封諸國，東至海、西至漠，北至燕代、南至蒼梧，八百年間，諸夷星散。幽王時，犬戎能破國都，至秦興，犬戎何在？周興夷亡，華夏氣運鼎盛，天命自此歸於華夏，此方可謂之革命！”</p>
韓岡停了一下，見宗澤默然靜聽，繼續道，</p>
“秦後至今一千三百年，五胡之亂，華夏不絕如縷，但李唐之興，猶能橫掃胡虜。惟國朝開國，便始終未能如漢唐一般掃平北虜南蠻。北虜勢壓中國，以天子之尊甚至得與虜酋約為兄弟，華夏之衰可見一斑。”</p>
“大宋文治遠勝契丹，武功也力壓四夷。”宗澤低聲辯駁。</p>
“那是最近十幾年，仍不足以扭轉乾坤。”韓岡就是這一變化最主要的推動者之一，他又足夠的資格去否定宗澤，“大宋在變法，難道遼人沒有？但蒸汽機一出，工業大興。槍炮之前，武力高下，不足為論。火槍一造千萬，小童持之亦能勝壯勇。契丹鐵騎可千裡離合，舊日為官軍之困，但軌道一出，機車為用，步卒亦能一日千裡。自此之後，人多勢眾者勝。”</p>
“華夏再興，蠻夷之亡無日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