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更化同風期全盛 上(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2128 字 7個月前

“除了子容相公和子厚兄你,其他人還沒問過。。”</p>

“要是問了,大概會跟國子監一樣吧,兩邊打起來吧。”</p>

韓岡搖頭笑,其實沒有章惇說得那麼恐怖,國子監打起來次數並不多。</p>

國子監中,有氣學和新學兩派,各執一端,每日相互攻訐不休。儘管講師幾乎都是新學成員,可氣學如野草一般,在荒野之地茁壯成長。當然,論起勢力高下,自是新學一派更占優勢。但有蘇、韓兩宰相把持朝政,氣學人數雖寡,卻也沒有哪個老師敢用手上的權力去打壓他們。隻是國子監是新學的自留地,所以最後科舉,韓岡多也會設法多奪幾個名額,</p>

“國子監也不是沒有人。”韓岡猝然問道,“子厚兄,你可知道秦少遊?”</p>

“秦少遊?”章惇一時茫然,難道是名人?但他所認識的秦姓的名人中,沒秦少遊這個人。</p>

“‘山抹微雲’。”韓岡提示道。</p>

章惇登時恍然:“‘豈在朝朝暮暮’的秦觀?他不是字太虛嗎?”</p>

“聽他說是前兩年改的。”</p>

“‘務外遊不如務內觀’?”</p>

這是《列子·仲尼篇》中的一句,秦觀的字與名正好都在其中。名字出自子部,章惇之博學,</p>

韓岡搖頭,“他自陳是欲學馬少遊,故而改太虛為少遊。”</p>

漢伏波將軍馬援的堂弟,勸告誌向遠大的馬援時,曾留下一段名言,‘士生一世,但取衣食裁足,乘下澤車,禦款段馬,為郡掾史,守墳墓,鄉裡稱善人,斯可矣。致求盈餘,但自苦爾。’——士人一生,吃飽穿暖,有車有馬,守鄉為吏,造福鄉裡,便可算是圓滿了,若是追究更多,隻是自尋苦惱。</p>

獨善其身的想法,在自覺不遇的士人心目中,有著很強的共鳴。秦觀屢考不中,又受連累而不得科舉,年屆四旬仍隻能在國子監中遊學,雖然說已經得到了韓岡的看重,可在少年即聞名鄉裡,長成之後更以知名的秦觀而言,如今的境遇,豈能沒有懷才不遇的無奈。</p>

“太虛為天,以觀天為名字,心不可謂不小,如今到底是知道自己是何人了。當初他投於子瞻門下,吾也曾與他見過幾麵,還得到他的幾部兵書。”</p>

“如何?”</p>

韓岡問的時候,已經有了答案。</p>

果不其然,章惇嗬嗬冷笑,“狗屁不通。”</p>

看了幾部兵書,就打算指點江山的士人太多太多,而能沉下心來做實事,十個裡麵也沒一個。諸葛亮光會隆中對,能成為一代名相、陪祀武廟嗎?章惇一直都不待見這種隻有嘴皮子的文人,說話也刻薄得很。</p>

“《孫武子》《戰國策》害人不淺。”韓岡輕歎,“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所以如今不窮太虛,隻願為少遊了。”</p>

章惇沒有半點同情:“裝可憐嗎?”</p>

“他的兩個弟弟,一字少儀,一字少章。”</p>

章惇頓時哈哈大笑起來。</p>

少遊二字,與其兄弟表字首字相同,而太虛就是完全不同的類型了。真要細推敲,說不定少遊才是他被起名時就定下來的表字,而太虛則是他長大後自取,如今日漸日蹙,知道了何為現實,故而改回了長輩所贈表字。</p>

秦觀拿著舊表字在韓岡麵前裝可憐,沒想到一下子就穿幫了。</p>

章惇搖著頭,為秦觀的壞運氣而樂不可支,“他大概不知道玉昆你一貫是求真求實的脾氣。”</p>

或許秦觀隻是真的心灰意冷才改了表字,而不是章惇和韓岡想的那種情況。但他和章惇這種人,凡事都會往壞處想,事也好,人也好,皆是如此。這是多年來不得不養成的習慣,也是實際的需要。</p>

“左右我評價人,是看他做而不是聽他說,也沒什麼影響。”韓岡沒有對秦觀表示太多的反感。</p>

“怎麼,入了玉昆你眼緣了?”</p>

章惇起了好奇心,真要說起來,對之士不假辭色的毛病,固然有他自己自傲的一麵,但更多的還是從韓岡那邊染上的。</p>

韓岡當年都不願與蘇軾結交,更視周邦彥、賀鑄等才子如無物,現在怎麼會對秦觀另眼相看。</p>

“秦觀他作兵書,我不曾見識。詩詞近年變了不少,很有幾篇能流傳千古,我於詩詞之道也不甚了了,不敢妄作評價。”</p>

章惇笑笑,不說話。不懂詩詞還能說秦觀的詞流傳千古。要是懂了又會是什麼情況?</p>

“隻是秦觀他也努力,前日將如何養蠶寫了書。就叫《蠶書》。”</p>

“寫得如何?”這次輪到章惇相問。</p>

“有心是好事,也是難得了。”</p>

秦觀能寫下《蠶書》一篇,的確是很難得了【注1】。但如果以論文的要求而言,他寫的未免空泛了一點,缺乏足夠的細節來讓人研究。所以秦觀給《自然》投了三次稿,前兩次都給否定了,第三次投稿,還是韓岡看在秦觀本人的代表意義上,才放了行——不過還是先找人好好將論文改了一番</p>

,才發表出來。</p>

“看來他還是去學柳三變臥花眠柳比較合適。論文需要的平實和縝密,不是寫丁香笑吐嬌無限的筆能寫出來的。”</p>

“日漸日新,得許人改正才是。或許三年之後,他就能讓子厚兄你刮目相看。”</p>

注1:真實的曆史上,秦觀也的確寫過《蠶書》,是為如今研究古代養蠶業的第一手資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