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p>

一個軍漢大步走來。身上的穿著，便與李老實等其他軍漢不同，光鮮得多。可衣服雖然好，長相就不好了。</p>

五官倒是不醜，但一對招子太滲人。眼睛挺大，黑眼仁卻出奇的小，猶如蛇一般，看人就帶著一股子陰狠。這樣的一對眼睛，也許隻有洗熱水澡的時候，才會由霧氣帶來一點暖意。若不小心對視上了，登時就是一身冷汗。</p>

此人雖是漫步走來，身形也不高大，反而有些乾癟，但他一亮相，還有些亂的場麵登時就清淨了，軍漢們閃到了一邊，紛紛行禮，口稱指使。乞丐們走避不及，也不敢躲，猶如被蛇盯上的青蛙，一幅束手待斃的模樣。</p>

這指揮使在人群前站定，被綁好腳的乞丐們全都給趕到了他的麵前。</p>

看著亂哄哄的人群，這指揮使隻一皺眉，下麵的士兵立刻拳打腳踢，幫乞丐把隊列排好。</p>

等人都排整齊了，他方才緩緩開口，在他喉嚨上有一道如同蜈蚣一般的傷痕，鮮紅的，隨著喉結活動，仿佛在張牙舞爪。</p>

“現在你們應該要知道要去雲南了。”話音徐緩而沙啞，好似砂紙磨著刀刃，“是韓相公要抓你們，也是韓相公要安排你們。邊境上缺人手，要人戍邊屯田。好人家的百姓，都有生活，沒事誰也不會想去雲南。但你們這些賤骨頭，一個個隻知伸手，不知乾活，沒事還作奸犯科，不抓你們抓誰？！”</p>

乞丐們早就被罵慣了，指揮使的幾句‘賤骨頭’對他們來說不疼不癢，若不是被抓取雲南屯田，喬二苟隻會打個哈欠。就是現在，也沒有傷到自尊心的感覺，他心中除了逃跑的念頭，剩下的隻是憤恨，恨高高在上的宰相，恨前日抓了他們的軍漢，恨眼前要把他押去雲南的士兵。</p>

“我知道你們這群懶骨頭沒一個肯認真乾活，等到了雲南扶上犁頭，沒半刻就會想著逃跑，但我要說……”指揮使下巴微揚，“彆做夢了！雲南四周都是蕃人的地，距最近的成都府都有三千裡，一路上山高水深，關隘十幾處，官軍邊打走，用了小一年。你們想逃，先得看看蕃人是吃葷吃素，再問問那些關隘中的弟兄們答不答應！”</p>

喬二苟臉色蒼白，看起來到雲南再逃是不可能了，要逃隻能在路上。</p>

“我知道你們中間，仍有人想著趁還沒到雲南先逃出去，但我告訴你們……這還是做夢！你們當這繩子是做什麼用的？！”</p>

指揮使緩緩走了過來，就像一條毒蛇卷起抓到的食物，喬二苟一直都自詡是曾經打下兩條街的好漢，但被這人的雙眼一盯，連抖都不敢了，身子都是僵硬的。</p>

抬腳踢了一下連接在喬二苟和葉小三腳上的繩索，指揮使環目一掃，“一人犯錯，全隊連坐。一人逃跑，全隊皆殺，這就是本官的規矩。”</p>

聽到這一句，喬二苟頓時就沒了想法，就是想逃，一條繩子上的其他人都會拖後腿，他老老實實聽著那指揮使繼續說。</p>

“這一路上，行的是軍法。犯了事，本官就要殺人。軍法最大，州官縣官都攔不住。本官在陝西、在雲南殺得賊多了，殺得人也多了。就這一年買賣清淡些，刀子沒利市，誰犯在本官手上，彆怪本官拿他祭刀！”</p>

指揮使又慢慢的踱了兩圈，乞丐們沒一個敢大喘氣。葉小三方才洗澡時受了凍，喉嚨癢癢的，剛想咳嗽，旁邊一隻手猛地捂過來，咳嗽給壓在嘴裡，葉小三胸口一個起伏，蒼白的臉一下就漲得通紅。</p>

指揮使瞥了喬二苟和葉小三兩人一眼，“本來本官是不想多廢話的，不過本官過去在韓相公麾下，學到了一件事，不能不教而誅，不把話說明白了就殺人不好。所以本官現把話說在前頭，聽到了最好，記住彆做蠢事。沒聽清的，本官現在再重複一遍——一人犯錯，全隊連坐，一人逃跑，全隊皆殺。”</p>

“你！”馬鞭點著喬二苟的鼻子，“姓名。”</p>

喬二苟連忙彎下腰，任憑馬鞭抵歪了鼻尖，“小人……”</p>

馬鞭倏的收回，立刻又猛抽過來。啪的一聲，衣服碎片頓時橫飛，喬二苟身子猛地一顫，卻沒敢叫出聲。</p>

他做乞丐的時候，被打的次數多了，疼歸疼，但不能叫出來。盯著打他的人看，盯住了，沒兩下膽就寒了。該給錢給錢，該舍飯舍飯。太平時日，有哪個敢隨意把人打死？遇上喬二苟這種滾刀肉，商家、民家，都隻能自認倒黴。</p>

不過對麵森冷的雙眼，讓喬二苟明白，就算把人打死，那對眼睛絕不會有半點波動，現在是越老實越好。他低垂著頭，不敢有任何怨憤的表現。隻是他不明白，為什麼會挨鞭子。</p>

抽過喬二苟後，指揮使再一次舉起馬鞭，指著他的鼻子，“隻問你姓名。”</p>

“小……”</p>

喬二苟剛開口，啪，又是重重一鞭。</p>

血和著布片飛落，馬鞭第三次指著喬二苟的鼻子，“姓名。”</p>

喬二苟臉上的皮肉都抽搐著，身上一陣陣的抽痛，他現在終於明白了，連忙道：“喬二苟。”</p>

鞭子沒再揮來，“本官方才說了什麼，重複一遍。”</p>

“一人……一…</p>

…一人犯錯，全隊連坐。一人逃跑……那個……那個……”‘那個’了兩次，見到指使又提起馬鞭，他慌忙大聲叫道，“全隊都殺了！”</p>

儘管用詞有些錯誤，但意思是沒錯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