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登朝惟願博軒冕 下(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2125 字 7個月前

李誡剛剛從睡夢中醒來。</p>

坐在寬敞的車廂中,鋼鐵製成的車輪不斷哢噠哢噠的響著。</p>

由於鋼鐵質地的軌道,會隨著四季季節的變化,而改變長度,這使得一條條鐵軌之間,都必須保持一定的長度,以防在夏日豔陽照射下,兩條鐵軌相互擠壓,最後讓軌道變形。</p>

重複而單調的聲響,不停地敲打著雙耳,但隻要習慣之後,便會不知不覺的忘掉這樣的響聲。</p>

可鐵軌卻很容易在這樣的撞擊中損壞,在過去,經常是一段軌道的兩端被碾壓出裂痕甚至破損的缺口,使得方城山的鐵路不停地換鐵軌。幸好如今鋼鐵的質量越來越好了,鐵軌的質地也越發的堅硬,鐵路的維修費用這才降了下來。</p>

睜眼望著窗外,窗簾已經被拉起,穿過透明的玻璃窗,一座房屋便映入眼簾。但下一刻,又刷的一下,離開了視野,被遠遠的拋到腦後。</p>

車窗外的風景不停地變換,從房屋到田地,從田地到道路,一座座的房舍,一株株樹木,從窗前接連不斷的閃過。</p>

當看見一座如彩虹一般拱起的橋梁自車頂上跨過,李誡心中一動。這是汴水京畿段最常見的虹橋,現在跨越鐵路,也依然使用虹橋。</p>

睡在車上,隻能感受到輕微的搖晃,李誡也睡得很沉,不知不覺間,就已經進入了開封地界。</p>

舒展了一下腰身,李誡看向對麵的窗口。</p>

對麵窗外,高聳的堤壩連綿不絕,灰土黃的顏色,一直遮擋著視野。</p>

從李誡自泗州上車開始,一路上,車輛前進方向右側的窗口。一直便是黃土累積而起的大堤。幾百裡了,也不見發生半點變化。</p>

這就是京泗鐵路。</p>

耗用了以百萬貫來計算的金錢,以百萬計的鋼鐵和木材,難及計算的人力,沿途諸州各縣全力動員,曆經四載方才修成。同時這也是在建的三條乾線中,第一條全線貫通的鐵路。</p>

剛剛建成不久的京泗鐵路,沿途市鎮百餘,車站總共二十三處,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凝聚著李誡的心血。</p>

開通後的第一次行車,李誡便從泗州上車,準備一路抵達京師。</p>

京泗鐵路全長近八百五十裡,完全沿著汴河修造,自始至終與河道平行的這條鐵路軌道,將是皇宋未來的命脈,按照韓岡曾經使用過的醫學上的比喻,就是連接心臟的主動脈,一旦有失,便是性命堪憂,神仙難救。</p>

這樣的比喻並不為過。</p>

在襄漢漕運尚未打通,京泗鐵路更不見蹤影的一百多年裡,若是沒有汴水上的綱運,將南方的糧食不斷運送到擁有百萬軍民的京師,皇宋的都城,根本無法支撐下來。整整一百萬張嘴,不是一年兩熟、畝產三五石的江南美田,如何養得起?</p>

那時候,皇宋隻有這麼一條主動脈,所以舉國上下都對汴水戰戰兢兢,每年都要差人去整修汴水沿途的堤壩和水閘。而且為了維持綱運通道的穩定,汴水兩岸常年配備一支廂軍,專門用來清理河道中淤積的泥沙,同時檢查大壩是否損壞,投入的資金都是一個讓人瞠目結舌的數字。</p>

而這樣的投入,並沒有改變汴水逐年升高的勢頭,更讓朝廷不得不年複一年的投入更多的資金去保證汴水暢通,以及堤防無損。</p>

如今汴水已經與黃河一樣,河床不斷抬高,大堤也一年年的增長,也讓人越來越擔心汴水會不會哪一天徹底淤塞起來。但這依然京師上下不得不付出的代價,</p>

幸而如今有了鐵路軌道。</p>

先是襄漢漕渠,因為有了方城山軌道而得以暢通,如今又有了貫通淮泗和京師的京泗鐵路。</p>

這就相當於在一條主動脈之外,又增加了兩條主動脈。這樣一來,即便是汴水斷流,也照樣不會影響到東京軍民的生計,大宋朝廷也能夠始終保持穩定。</p>

按照最近修改的設計,日後來自南方的貨物和旅客,都將會通過京泗鐵路來運輸。至於汴河,則隻負責輸送綱糧和一些大宗又不需要趕時間的南方貨物。</p>

在李誡看來,在京泗鐵路開通之後,即使是中斷了汴水的航運,隻要能夠及時調整,將朝廷過去灌注在汴水上的心力放一半到京泗鐵路上,南北綱運也不會有多大的影響。</p>

不過上麵的宰輔們都覺得,還是將鐵路和運河都拿在手裡更安心一點。鐵路可以用來賺錢,而汴水的運力,則就是維持京師的安穩。</p>

也不知道這樣的改變,會不會讓那些水耗子們得意。李誡知道,自從掌控綱運最為得力的薛向因大逆案而被發配南疆,繼而殞身於彼,汴水上綱運便成了貪官汙吏嘴下的肥肉,這幾年抓出的水耗子一窩接著一窩,但不論朝廷殺了多少人,還是滅不儘人心的貪婪。</p>

不過李誡有一次與方興喝酒,曾聽他提起過,之所以韓岡不去整頓六路發運司,隻是因為他想要在汴水上看到一個混亂的綱運體係,好用來逼著朝廷去修建京泗鐵路。</p>

不論是真是假,現在朝廷上下的確是對六路發運司頗有微詞,而京泗鐵路能夠如此順利的得到朝廷的全力支持。</p>

一塊石碑從眼前閃</p>

過。</p>

陳留二字,刻在了石頭上,朱紅色的正楷烙在了李誡的眼底。</p>

陳留到了。</p>

這也是抵達開封前的最後一站。</p>

但早在看到刻著陳留二字的石碑之前,李誡就已經通過鱗次櫛比的房屋,以及幾處重要的建築,分辨出了此地究竟是何處。</p>

車在站台上停穩,推開車門,李誡跳下了車,與迎上來的官吏一一招呼過,他便向前麵走過去。</p>

全線貫通的初次運行,這第一列車輛總共八節車廂。李誡獨自占了最後麵的一節車廂,甚至在裡麵睡了一覺,不過這個車廂也僅僅是普通的客運車廂。</p>

李誡沒有選擇官車,他打算體驗一下普通旅客長時間乘坐的感覺,而官車就太舒服了。</p>

雖然官車車廂的大小,與普通車廂彆無二致,同樣不算寬敞。但每一節官車車廂都分做了內外兩重,靠前的半截是內間,有著鬆軟的床鋪和精致的擺設,甚至還裝了玻璃油燈,牢牢的卡在車廂壁板的凹槽內,燃燒後的油煙能通過事先安裝的管子通到車廂外。靠後的半截是外間,夜裡仆役打地鋪,白天則可以見客、讀書,而上下車都得從外間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