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桃李繁華心未闌 中(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2338 字 7個月前

“隻有兩個。”</p>

曾賢次日回到書院,一名同學就湊了上來,低聲通報最新的消息。</p>

“發配?”</p>

“開革!”</p>

“西域難道不缺人了?!”曾賢反應很大,這可關係到半貫製錢的賭金。</p>

韓岡看重西域得失,此事人儘皆知。所以隻要有機會,許多官員就會將人發落去西域。不管是不是罪囚,隻要有漢人在那裡占著土地就可以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即使是罪囚,也遠比蠻夷更可靠。</p>

曾賢本以為賭這一票不會輸,沒想到這一回卻變了樣子。</p>

“缺得多了。”壓中冷門的同學嘻嘻笑道,“但總不能‘棄灰於道者棄市’。就拿了兩件衣服。”</p>

“怎麼說?”曾賢問道。</p>

從同學處得到了詳細,曾賢苦了臉,許久方歎道:“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p>

“曾小乙,輸便輸,不要輸不起啊。”賭贏了的同學笑著說道,“說真的,被開革還不如去西域,不過是換個地方種田,朝廷其實已經很寬大了。”</p>

“西出陽關無故人。”</p>

“無故人總比自己不能做人要好。餓肚子,可是要變鬼的。”</p>

曾賢抿了抿嘴,卻也不再強辯。</p>

書院裡都在這麼教。衣食足而知榮辱,倉廩實而知禮節。</p>

氣學一脈,從不空談仁義。在他們的心中,百姓吃飽穿暖,才有知禮知恥的基礎。</p>

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不改其樂的是複聖顏回,不能拿聖人的標準要求普通人。</p>

所以士人想要實踐橫渠四句教,就必須先從實事做起。</p>

求實,務本。</p>

乃是氣學一脈治學的宗旨。</p>

“更彆說你我若去西域,立馬一個官身,再來幾年,說不定就能入流了。”</p>

書院中的消息很靈通,圖書館中,連朝廷下發到縣中的塘報都有。</p>

曾賢當然也清楚,如果自己願意去西域,即使不能立刻做官,可曆練一段時間後,還是有很大可能成為有俸祿的官員。</p>

可是這個決心不是那麼好下的。去了西域任官,這輩子還能不能回中土可就難說了。天下人人向往中原,四荒的官都沒人願意做,所以官吏一旦任職嶺南,這輩子就要蹉跎在海天之外,就是進士也難保能夠重返中原任職。西域現在的情況,說不定就會跟那嶺南一樣。</p>

不到萬不得已,曾賢還不像將自己的未來給賭進去。</p>

“好了。小乙。”一隻手伸到了曾賢麵前,“願賭服輸。”</p>

曾賢歎了一口氣,然後認命的開始往懷裡掏錢囊。剛摸出幾個金燦燦的大錢,就看見一人徐步走來。</p>

看見那個衣著寒素的年輕士人,曾賢連忙將錢重新揣進懷裡,拱手行禮,而他身邊,已早有人彎腰躬身。</p>

“曾賢見過助教。”“趙菏見過助教。”</p>

那人微笑著一一還禮,寒暄了兩句,然後告辭離開。</p>

望著他的背影,趙菏茫然若失,“一簞食,一瓢飲,回也不改其樂。”</p>

“文誠先師的兒子,隻要去東京城,哪個門子敢攔著他?顏子,張助教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p>

橫渠先生張載張文成的兒子張因。</p>

張因在書院中是屬於比較特彆的學生。在學習的同時,還輔助教學,是為助教。</p>

張因</p>

是張載唯一的兒子,張載過世時,他尚未成年,因張載遺愛,故而備受張門弟子的照料。一眾弟子,以韓岡為首,紛紛贈金贈地,使得張因成為橫渠鎮上除了書院之外最大的地主。</p>

而張因成年後,就將自家的土地捐了大半出來,大部分做了書院的學田,小部分則是留作族裡的祭田。隻給自己留了百畝,供養老母,供己讀書。</p>

書院中,尋常學生要麼學義理,要麼學治事,張因是兩者並重,一麵苦讀張載的著作,一麵則學習自然數理方麵的知識,對科舉則毫無興趣。</p>

前兩年大考,張因位在前列,山長蘇昞\曾興奮的對人說,‘釋迦不以羅睺傳,老聃不以子宗傳,孔子不以伯魚傳。氣學一脈,子宗可傳。’</p>

所以在書院中,張因不僅僅是因為他的父親而受到師生們的尊重。</p>

“聽說順豐行的馮東家這一回來,還準備請了張助教一同上京,但張助教又拒絕了。”趙菏輕聲說,滿是羨慕。</p>

“也不是所有人都想上京的。”</p>

曾賢拍拍手,背後有靠山,不愁吃穿,不愁前途,安安心心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放著這樣的日子不過,上京做什麼?</p>

要是自己有張因的條件,也肯定會留在書院中,去打造那些機器。看著巨大的機械轉動起來的樣子,遠比讀書更有趣。</p>

隻可惜啊,曾賢想著,自己永遠也不可能有張因的條件,未來依然模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