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世。”</p>
韓岡與李常同時行禮，但李承之沒有回禮，而是十分急切的上前一步，厲聲質問：“天命？！”</p>
李常終於反應過來了，回頭剔起眼盯住韓岡。</p>
“天命！”韓岡點頭。</p>
“如此最好。”李承之放心的點頭，長長出了一口氣，六七成的把握，再加上‘天命’，豈不是十成十了，至少也會有**成了。</p>
李承之安心下來，韓岡的回答，以及之前的問對，讓他不再擔心。</p>
李承之已徹底投靠了韓岡，現在任職審官西院，掌握了中層武臣的升遷任免。而他之前在河北的漕司一職，正是交給了李常。</p>
韓岡沒有跟韓絳、張璪去爭奪主管文官升遷的審官東院和流內銓，而銓曹四選中的西班，決定中低層武官命運的審官西院和三班院，則成了韓岡的囊中之物。</p>
判審官西院是李承之，而三班院他則是推薦了熟悉軍事的遊師雄，他在甘涼已經有好幾年了，也該調回來了，隻是這個推薦時日不久，恐怕消息才剛剛傳到涼州。</p>
不過李承之並沒有在審官西院久居的打算，三司、開封府、翰林學士院、直至樞密院、中書門下，都是他的目標。隻要這一回，新黨敗陣，那麼，就是他享受勝利果實的時候了。</p>
李常多少還有些疑慮，但他也不再多問，剩下的還是去看實際。他四麵張望了一下，發現很多人挪開了視線。李常搖頭一笑，王、韓二翁婿對決在即，韓岡現在的舉動，自是眾人關注的焦點。也不知道，韓岡此時的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能讓多少人改變立場。</p>
南方的禦道上，這時候有了一些小小的混亂，擁堵的人群紛紛散開，李常雙眉一展：“玉昆，令嶽到了。”</p>
……………………</p>
趕在宣德門開的前一刻，王安石終於到了。</p>
喧鬨的人聲漸漸平息，千百道視線集中到了馬背上的那位老者的身上。</p>
可萬眾矚目的焦點，卻明顯沒有睡好的樣子，衣袍一如往常的陳舊掉色，而臉色則是有些灰敗，黝黑的麵龐上有著很明顯的疲憊。</p>
王安石竭力做出恍若無事的樣子，但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得出來，王安石的心情看起來與他的臉色一樣糟糕，甚至因為糟糕的臉色，更增添了幾分老態。</p>
宰相可以馭馬進皇城，王安石來到宣德門下，也沒有選擇下馬。</p>
朝臣們紛紛向著王安石行禮，並退讓到道邊，就連在待漏院中的官員也全都出來了，上至宰輔，下至卑官，無不對平章軍國重事的王安石躬身作揖。</p>
韓岡也想著王安石行禮，王安石居高臨下的盯了韓岡一下，卻是連招呼都不打就走過去了。</p>
剛剛從待漏院中出來，章惇看到了這一幕，臉色陡然一變，以王安石的性格，正常情況下怎麼會這般無禮？那還是他的女婿，他女兒的丈夫，過去再如何對韓岡動怒，也不曾見今日憤怒。</p>
章惇心中敞亮，王安石如此失態，事情絕不簡單。</p>
走了兩步，來到韓岡的身邊，他今日第二次向韓岡詢問：“玉昆，你做了什麼？！”</p>
“昨夜讓人送了一封信給家嶽。”韓岡毫不諱言。</p>
章惇神色一凜，追問道：“寫了什麼？”</p>
“不是我寫了什麼，而是呂吉甫寫了什麼。”</p>
章惇知道呂惠卿給韓岡寫信的事，向韓岡推薦了兩人，這是前幾天韓岡親口告訴他的。不過當時韓岡並不打算將這封信透露給王安石，說是為了家中安定。但是現在，韓岡卻說，他昨夜送了一封信給王安石。</p>
章惇能夠想象得出，拿到韓岡送來的信後，王安石會是什麼樣的心情？</p>
不，完全不需要想象，看王安石的現狀就已經夠了。</p>
都是要圖窮匕見的時候，也沒必要再遮著掩著，該拿出來便很乾脆的拿了出來。</p>
章惇冷下了臉：“玉昆，沒想到你會這樣做。”</p>
就在不久之前，韓岡還口口聲聲怕家裡添亂，才</p>
不願將這封信送去給王安石。可現在卻把之前的話拋到了腦後，毫不。</p>
“快刀斬亂麻罷了。”韓岡微微笑，“有些事必須要下決斷了，不是嗎，子厚兄？”</p>
……………………</p>
“平章。”</p>
沉默的從韓岡身旁走開，章惇來到王安石身邊，小心翼翼的觀察著王安石的臉色。</p>
王安石已翻身下馬，臉上的皺紋更加深刻，但腰背一如往常的挺直。</p>
“子厚，沒關係。”</p>
一直以來，章惇都不似呂惠卿和曾布那般為王安石所重視。對章惇，是可以重用的助手，而呂惠卿和曾布，則還要加一條——是能傳承大道的學生。</p>
所以呂惠卿、曾布，能夠在朝堂中一路升遷上去，成為赤幟之下，處理實際事務的第二號人物，而章惇，則必須先去荊南平定蠻夷，以博取功勞。</p>
但現在，曾布叛離了，呂惠卿也背地裡與對手暗通款曲，儘管章惇也跟韓岡有所牽扯，還差點為韓岡所說服，可在王安石眼中，呂、章兩人與他的感情終究不同。</p>
這一次的打擊，王安石心中決不好受。</p>
但王安石的雙唇緊緊抿著，拗相公的倔強清晰分明的展露出來。</p>
鐘聲響起，炮聲轟鳴，城頭上煙霧繚繞，喧囂中，宣德門的城樓緩緩開啟。</p>
“沒關係的，子厚。”</p>
王安石說著，向上望了一眼，然後驅馬進入皇城。</p>
……………………</p>
“太後，時間差不多了。”</p>
隨著王中正在耳邊提醒，向太後緩緩站了起來。</p>
儘管今日隻是一次既非正旦、冬至，又非朔日、望日的普通朝會的日子，但卻決定了大宋的未來。</p>
三兩人謀於私室，不若開誠布公，讓士大夫一同來計議。</p>
這也能避免日後會變成熙寧初年的那種亂局，十幾年前，她是親眼見證了新法造成了怎樣的亂象，讓自己的丈夫夙夜憂歎，十幾年後，處在當年丈夫的位置上，她不想重蹈覆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