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西夏時，陝西、河東以五倍、六倍於黨項的人口，方才支撐起了連年戰事。而為了封鎖黨項的鐵鷂子，更是集中了舉國之力，才在陝北崇山峻嶺之間修建起了一條千裡防線。</p>

遼國的實力十倍於西夏，想要進攻這樣的大國，沒有中樞居中運作，聚合天下財賦，向前線輸送，戰事如何能支撐得下去？</p>

呂惠卿好戰，是他彆有一番心思。都是帶過兵的人，怎麼可能不知道糧秣的重要姓？對軍需輸送的底細也是門清。真要到兩國鏖兵時，怕他也是避之不及。</p>

…………………………</p>

曾孝寬回到公廳中坐下，擺在案頭上的茶湯正冒著熱氣。</p>

案頭上的公文，依然厚厚一堆，似乎從早上開始就完全沒有變動過。天知道，方才他出去之前，已經批複了不知多少本了。</p>

曾孝寬很是難解呂惠卿的想法。</p>

在過去，呂惠卿的心思還是很容易讓人看透。比如他明明對經學有自己的一番見解，卻偏偏要去為王安石修《三經新義》；當年王安石第一次罷相，推薦他進入東府後，便急切的推出了手實法——呂惠卿的想法，實在是太明顯了。</p>

相形之下，韓岡過去的行事風格才當得起淵深莫測四個字，或者說，總是與常人的思路擰著來，讓人猜不到。</p>

可這一回，呂惠卿的想法卻同樣的讓人難以明白。</p>

打仗的事，曾孝寬不覺得自己能勝過有經驗又在邊地的呂惠卿，可兵要吃糧卻是不用多說的。</p>

前方打仗，就要後方儘力供給，若後方不能供給得上，這一仗不用打也知道是輸定了。</p>

朝中中層如今充滿了新黨成員，若有王安石在朝中領導，說不定的確能保證前方的糧餉供給。</p>

臣子能夠架空皇帝，而幾乎控製了在京百司的新黨，加上王安石，或許可以保證一乾反對出兵的宰輔，無法乾擾前線的戰局。</p>

隻是那其中有韓岡啊！</p>

在軍事上，韓岡一個人的破壞力比起其他宰輔加起來都要大。</p>

雖說當年韓岡在羅兀城表現得很正直，可呂惠卿願意將勝負放在韓岡的節艸上？到了他這個位置，又有誰會相信其他同僚的品德？</p>

正猜測著，曾孝寬隨意翻動著公文的手，突然定住了。</p>

這是從河東遞上來的奏章，並代軌道通車後，軍需轉運節省下來的時間。</p>

軌道？</p>

河東的軌道，隻修到了太原，從太原往京師來，是太行山，所以依照計劃是往南修到關中去。韓岡的意見就有一條是要等聯通關中和河東的軌道，以及京師通河北，京師通泗州的軌道全線通車之後，再去考慮對遼作戰。</p>

曾孝寬站了起來，走到架閣前自行翻找起來。</p>

找了一陣，便翻到一疊抄寫下來的副本。這是前段時間，他特意讓人送過來的。</p>

翻了一下，裡麵的紀錄便印證了他的記憶。通過軌道，的確有可能解決糧秣軍需的運輸問題。</p>

如果緊急修築河北段的軌道，並不是不可能，至少有河東的先例。</p>

河北有著足夠的人力，甚至鋪設的路線位置，也已經勘探了多年，調來能工巧匠，征發起民夫，直接就可以動工。</p>

沿途雖然要征用民間田宅，可大義在前，即便是閥閱世家，也不敢阻攔片刻須臾。而且有韓岡提議的乾線支線之分，恐怕相州韓家，巴不得軌道能早一點修到他家門口。</p>

這是不是推動了呂惠卿開戰想法的一個原因？</p>

……………………</p>

王旖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發現前麵的燈亮著，韓岡坐在桌前，正寫著些什麼。</p>

“官人，怎麼還不睡？”</p>

“想到下一段怎麼寫了，就起來記下來，免得明天起來忘掉。”</p>

王旖披了衣服起來，好奇的問道：“不是為了遼國？”</p>

“呂惠卿能有幾分是想爭打仗？不過是想沾點便宜罷了。”</p>

王旖在韓岡身邊坐下，“以北虜之勢，豈有便宜可占？”</p>

“在他的位置上，什麼都不做就沒有機會，隻有先做了，才能找到回兩府的機會。”韓岡停下筆，冷笑道，“左右敗了也不過外任幾年，還是跟現在一樣，你說他賭還是不賭？”</p>

“可爹爹呢？”王旖不相信自己的父親是跟呂惠卿一樣的想法。</p>

“以呂吉甫的關係，要說服嶽父可就簡單了。”韓岡笑著，衝妻子招了招手，“來，看看為夫的這幾段寫得怎麼樣？”</p>

王旖依言接了剛剛寫好的一段字紙，韓岡在旁輕輕敲著桌子，呂惠卿的想法，現在看了一陣，還真的不難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