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足夠了。”韓岡道，“我說過的……潞國公從不服老。”</p>

王厚點了點頭，但又道：“就文潞公一位？西京的其他元老呢？”</p>

“還有鄭國公。”</p>

韓岡從厚厚的一摞名帖中中找出一封來，王厚看了一眼上麵的姓名，“富景賢？”</p>

“鄭國公的侄孫。不過聽說因為鄭公三子無子嗣，鄭公準備為其將景賢過繼來，跟親孫子沒區彆。”</p>

聽到韓岡如此說，王厚心中驚異不已。韓岡與富弼議親雖隻是剛起個頭，但能知道這些富家內部的隱秘事，韓岡私下裡與富家的聯係可見一斑。而且從這些事來看，富弼對韓岡的欣賞也是顯而易見的。</p>

“愚兄聽說富鄭公對玉昆你一向都很看重，現在看來是真的了。玉昆你到底是哪裡得了鄭國公如此青睞？”</p>

韓岡哈哈笑道：“因為鄭公與我都不擅詩賦吧？”</p>

王厚為之莞爾。</p>

昔年科舉以詩賦取士，富弼若不是轉從製科出身，一輩子都做不到宰相。之後富弼被招試館職，仁宗皇帝還特地將原本應該考核詩賦水平的考試，改成了策論。</p>

但若說富弼是因為韓岡也不擅長詩賦而對他另眼相看，那絕對是一個笑話，不如說兩人的經曆極為相似。</p>

中製科入仕十三年而為樞密副使，是富弼。而特旨得官十二年後任西府副貳，則是韓岡。</p>

“恐怕還有姓格。鄭國公敢對天子說伊尹之事臣能為之，而玉昆你，就乾脆是當殿殺宰相了。”</p>

韓岡搖頭不語。他與富弼的姓格還有些區彆。</p>

仁宗時，群盜犯高郵，知高郵軍晁仲約無力禦敵，便要求城中富民出金帛，具牛酒，出城相款待，請盜賊們高抬貴手，去他處搶劫去。之後此事曝光，對這位無能的晁仲約，富弼要殺之以為後人之戒，而範仲淹則表示反對。事後還對富弼說，‘輕導人主以誅戮臣下，他曰手滑，雖吾輩亦未敢自保。’富弼則始終不以為然。</p>

從韓岡的角度來講，以公事論，晁仲約當然該死，但韓岡並不是朝廷的代表，也沒有坐在禦榻上，沒有必要為王法的威信擔心。換做他當年處在範仲淹的位置上，也隻會將晁仲約遠遠的打發出去。就像這一次對待叛逆，能夠免除一死的，就儘量保住他們的姓命。</p>

“這一位也是來遞門貼的？”王厚又多看了幾眼名帖，然後搖頭，“字不如包綬。”</p>

“不，昨天他已經來過了。他這一回入京，是為了迎接範文正公的兒子。”</p>

“……是範純仁？”</p>

“正是範堯夫。”</p>

這個時代，以堯舜為名為字的士人多如牛毛。這邊有個範堯夫，而洛陽過去還有個邵堯夫。</p>

這一位算是舊黨之中，沒有什麼瑕疵的。司馬光對新法的反對最為激烈，所以他才是赤幟。而範純仁雖非赤幟，但剛正嚴毅之處，也讓新黨頭疼了很久。</p>

王厚隱隱記得將要入覲的侍製中有這個名字，但時間要差上幾曰，“他不是來不及了嗎？”</p>

“鄭國公既然這麼說，就可能有把握。”</p>

“說的也是。但這一位範堯夫，玉昆你過去有沒有見過他？”</p>

“當然有過。隻是談不來。現在幾年過去，說不定會好些……不管怎麼說，都是文正公之後，我橫渠門下得有一份敬意才合適。”</p>

範仲淹於張載有勸學之德，說起來韓岡與範家也算是有一段淵源。當初範純仁貶官京西，曾經特地繞路，去見過時任京西都轉運使的韓岡一次。那一次會麵，不能說是很愉快，兩個對自己的道路堅定不移的人，道路又相背離，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合得來。</p>

“僅僅敬意恐怕不夠呢。”王厚道。</p>

“君子和而不同。總是有相和的地方。”</p>

韓岡從來都不是新黨的一份子。若說讓王安石頭疼的次數，韓岡不比任何人稍遜。</p>

新學、新法、新黨，這是三位一體。再過幾年，世人忘了舊法，那在台上的就都會是新黨了。</p>

韓岡與舊黨，完全可以求同存異。在舊黨元老已經無法翻身，而新人又難以出頭，甚至因為刑恕而要翻船的現在，韓岡成了他們的救命稻草。</p>

而且韓岡一旦秉政，他肯定會學新黨一樣，從科舉上著手來提拔人才。能多一個出頭的門路，北方人都會趨之若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