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年窮處已殘冬 中(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902 字 7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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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定了見麵的時間,章惇便先走一步。王厚向韓岡告罪了一聲,改送章惇出去。韓岡則徑直入內探視王安石。</p>

書房內有著濃重的藥味,王安石正皺著眉頭的喝著黑乎乎的藥湯。</p>

今天的王安石雖說已經能夠起身見客,但從氣色上看,與前兩天沒有什麼改變,臉上的皺紋也似乎比往日更深刻了幾分。</p>

不過看見韓岡,他卻露出了許久未見的輕鬆笑意:“玉昆,坐。”</p>

韓岡行了禮,依言落座,“嶽父今天感覺如何?還有像昨天那般氣悶了?”</p>

王安石嗬嗬笑著,捶了捶膝蓋,“年歲大了,哪裡沒有毛病?不過是胸口憋悶了點,你們就是愛瞎擔心。”</p>

“這件事,小婿還是聽禦醫的。該吃藥得吃藥,該紮針得紮針。嶽父你說了不算。”</p>

王安石搖頭歎了口氣,“玉昆你啊,還真是……”不過說了半句,卻又莫名的跳開了話題,轉問道:“外麵的雪停了沒有?”</p>

“剛剛停。”透過格柵細密的玻璃窗,韓岡看了眼外麵灰色的天空,“可能是今年最後一場雪了。下一場雪,可能就是元佑元年了。”</p>

王安石又歎了一口氣,“想不到這麼快就到元佑元年了,感覺才定的年號。”他看看韓岡,自嘲的笑道,“年紀大了,歎氣的時候就多了。”</p>

“是嶽父為了國事思慮太多了,心裡放不下。”</p>

“是放不下。”王安石哼了一聲:“有玉昆你一份功勞。”</p>

王安石這話裡話外顯得積怨不淺,韓岡苦笑起來:“嶽父說的小婿可萬萬當不起。”</p>

“你還當不起?”王安石搖搖頭,不禁又歎,“誰能全然看得開,放得下?真要有人能做到,那可要成聖成佛了。”</p>

王安石歎氣時疲態畢露。慘淡的日光透窗照進來,映在蠟黃的臉上,老人斑也越的明顯。看得出來,王安石的身體狀況正日漸惡化,現在就算讓他回任平章、宰相,恐怕也沒那個能力了。</p>

自從王雱去世之後,韓岡就感覺他老得特彆快。加上趙頊、趙煦兩父子接連出了意外,這對將畢生功業的未來寄托在趙煦身上的王安石來說,打擊之大可想而知。</p>

真要論年紀,才六十出頭的王安石,遠比不上韓岡當初出任京西時在洛陽見過的幾位元老。富弼、文彥博都是年逾古稀而精力不衰,王安石可是差得遠了。</p>

韓岡也明白他的情況。之前卸去了平章之位,心中還有一個念想,一心想要教出一個明君來。可課程才開始,‘明君’的未來就不複存在了。灰心喪意之下,這一回退下來後,可能不會再複出了。</p>

韓岡不是王安石,從來沒有想過要‘致君堯舜上’。他會去做太子師和帝師,也隻是想借資善堂和經筵這兩個平台,來增加氣學的知名度,對教出一個明君可沒有什麼想法。甚至可以說,越是明君越是麻煩。</p>

源自西方的科學,由於教權和王權經常性的對立,敵人主要是禁錮人心的宗教,許多時候還能受到世俗政權的保護。但韓岡現在推廣氣學,探究自然的行為,最大的敵人則是將皇權建立在絕地天通上的天子。祭天祀地,冊封天下神明,言行舉止能影響災害,這種給自己套上無數神秘光環的統治者,就是自然科學的死敵。</p>

隻不過他的想法,可不是能說出來寬慰人的。</p>

“聖人要能放得下,何須奔走列國,立道統於世?佛祖也不用傳教授徒了。誰都有放不下的事。太上忘情,誰是太上?”</p>

王安石盯著韓岡看了一陣:“玉昆,你是鬥嘴成了習慣?”</p>

韓岡猛然醒悟,現在可不是在跟王安石辯經,不由得苦笑起來:“好像真是習慣了。”</p>

韓岡認得乾脆,王安石都不知該說什麼。他有時會想,自家是不是沒積德,招個女婿都不省心。</p>

沉默了一陣,又喝了口熱茶,王安石提起章惇:“方才章子厚帶著大赦詔來。”</p>

韓岡還沒有看到赦詔,不過詔書的內容基本上都是大同小異,但有件事是他要關心的:“赦詔上怎麼說?‘常赦所不原者,一並放罪赦免’?那流配者怎麼處置?”</p>

“流配者還是就地安置。”</p>

“那就好。”韓岡放心下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