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入三更，蘇軾早已入睡。</p>

今曰火情驚動了整座京城，蘇軾難得的沒有去飲宴玩樂，早早的回家陪伴妻兒。</p>

城中因火情而喧鬨沸騰，不過蘇軾家宅裡卻平平靜靜。</p>

隻是到了中夜時分，卻從大門處傳來了敲門聲，甚至不能說是敲門，而是砸門。</p>

哐哐哐的如同在擂鼓，將大門捶得搖搖欲倒。</p>

中書舍人的宅邸並不大，三進的院子，前門的聲音清晰地傳到了後院。</p>

蘇軾在睡夢中驚醒，心臟猛地一抽。</p>

隔著床外的帳子，依然粗暴響亮的聲音，讓他感覺仿佛回到湖州任上，被解送入京的時候。那時奉旨拿人的禦史台，也是這般毫無禮數。</p>

敲門聲很快就停了，蘇軾知道，有人開門去問了。</p>

“舍人，是什麼事？”</p>

身邊的侍妾也醒了，坐了起身，手壓著被褥掩著胸口，緊張的問著。</p>

蘇軾勉強笑道：“不知是誰，還真是擾人清靜。”</p>

微顫的雙手，暴露了他心中的緊張。</p>

“朝雲，舍人醒了嗎？”門外傳來了妻子王閏之的聲音。</p>

“出了什麼事？”</p>

蘇軾提聲問著外麵。侍寢的朝雲已經下了床，探手將八步床外麵的帳簾掛了起來。</p>

沒了遮擋，門外的聲音這下清楚得多了，“說是上皇大行，請官人速速入宮。”</p>

蘇軾頓時鬆了口氣。</p>

皇帝駕崩是大事，但癱在床上一年多的太上皇死了，對朝堂和國家，早就沒有什麼影響了。而且他心中還有隱隱的快意。被抓進台獄之中幾個月，怎麼可能沒有怨言？</p>

不過他很快又緊張起來。他這個中書舍人是兩製官沒錯，但有關天家的詔書製敇，都是內製的翰林學士的工作，與外製中書舍人沒有關係。這樣的傳召完全不合情理。</p>

心中疑雲大起，但蘇軾也不敢拖延，起身穿了衣袍，出去領了口諭，方知是太上皇後招在京所有侍製以上官入宮。至於其餘細節，傳詔的內侍卻一個字不肯多說。</p>

兩製官雖然並稱，但階級差得很遠。這是天子私人和中書僚屬的區彆。翰林學士能力壓諸閣學士，而中書舍人很多還不到侍製一級，與學士的中間還隔了一個直學士。</p>

不過兩製官時常並稱，因為都有起草詔令的任務，一旦掛了知製誥，中書舍人的地位便連帶著給提高了。招侍製以上官入宮，翰林學士側身其間是理所當然，中書舍人也勉勉強強成了其中的一員。</p>

知道事不關己，隻不過是個添頭，就如賣酒送的蠶豆，蘇軾安心之餘又有幾分失落。卻也不敢有半點耽擱，隨即匆匆出門。</p>

帶著兩名親隨，騎馬轉入禦街，就看見一隊隊人馬都在往皇城趕去，打起的燈籠連成一條條光流，仿佛是上朝時一般。</p>

但再仔細看，隊列中的官員，都是朝會上排在他上首的金紫重臣，至少都是侍製以上。人看著多如過江之鯽，也隻是因為皆為高官顯貴，隨行的親隨為數眾多的緣故。</p>

彙入人流之中，蘇軾臉上重又多了幾分凝重。</p>

方才聽到消息時沒仔細想，但現在看到之後，則感覺越來越奇怪了。</p>

正常情況下，有宰輔在，隻要等到明天上朝就可以了，連夜招其餘重臣入宮的情況過去從來沒有聽說過。</p>

難道說有什麼變故？還是說太上皇駕崩這件事，並不是那麼簡單？</p>

蘇軾向著東麵猶然熊熊燃燒的石炭場望去，漫天紅光，正映入眼中。也許這場火，跟太上皇的駕崩有著脫不開的關係。</p>

蘇軾並不知道自己的猜測，在某種程度上切合了事實，直到進入皇城，他還在想著幕後黑手，一直到他站在福寧殿中。</p>

除了沈括，所有在京的侍製雲集在福寧殿中。便是剛剛被沈括頂替的李肅之，也是才回到開封府衙收拾家當，就被召入宮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