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夢儘乾坤覆殘杯 四(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879 字 7個月前

薛向的話,讓向皇後騰起一絲希望,但隨即被章惇打破了。</p>

“《春秋》有載,許世子止弑其君買。”</p>

知樞密院事冷冰冰的述說著。不論是故殺還是誤殺,在孔子那裡,都是一個弑字。</p>

“這樣啊……”</p>

向皇後沒了聲息。縱使是沒讀過多少書的太上皇後,也知道弑這個字有多麼沉重。聖人的文章,一字都難以更易,既然說誤殺也是弑君、弑親,那就是不可饒如的重罪。</p>

宰輔們也寂寂無聲。幾個月前,他們才擁立上台的天子犯下了如此大錯,也讓他們進退兩難。</p>

弑父之罪,曆數過往中國君王,隋煬帝算是比較有名的。</p>

沒名氣的還有一些。南北朝的南宋劉劭、北魏拓跋嗣,五代梁朝的朱友珪,以及一些外國、番邦。</p>

不過也就隋煬帝多坐了幾年江山,其他幾位事後都沒有活過一年半載。</p>

弑父之罪,天地不容。弑君之罪,同樣難容於天地。</p>

同時犯了兩條滔天大罪,哪裡還有容身之處?</p>

趙煦雖然是無心之過,可是有聖人的如椽鐵筆在前,任何理由和借口都難以幫他洗脫。</p>

隻是趙煦才六歲,什麼都不懂的孩童。他吩咐宮人密封帳幕,純屬一片赤子之心,真要歸罪於他,也極難說得過去。</p>

這跟已經成年的許止不同。許止進藥害死了其父,還會有人懷疑其中有什麼情弊,一個六歲的孩子,又哪裡會有那麼複雜的心思。就是懷疑,也會懷疑到向皇後的身上。</p>

各自的頭腦中都是一團漿糊,如果這是一件發生在普通人家的案子,都不是那麼容易能析斷明白,何況還是發生在天子身上?</p>

春秋決獄說君子原心,不當以罪誅,可不代表無過。弑親之人,到底有沒有資格再繼承家業,誰能判得讓人心服口服?</p>

現在將這件事放在趙煦身上,就是他這個皇帝,到底還能不能做下去的問題。</p>

就是向皇後也很清楚現在的局麵有多麼的糟糕,“眾位卿家,現在該如何是好?”</p>

歎了一聲,韓岡出班,脫下官帽,拜倒於地:“天子有過。臣忝為帝師,教導無方,實難辭其咎。”</p>

自確認了趙頊的死因後,王安石頭腦一直都是昏昏沉沉,對他有知遇之恩的皇帝卻死在了他的學生手中,本來就因趙頊之亡而傷心的時候,卻又撞上了這樁人倫慘劇。</p>

老年人最忌大喜大悲,今天的事,放在其他宰輔身上,隻會讓他們思前想後、考慮得失,隻有王安石心痛如絞,反應也變得遲鈍了。直到看到女婿出來請罪,這才稍稍清醒過來。同樣是免冠伏地:“臣亦有罪。”</p>

“宣徽!相公!”向皇後急聲道,“你們這是做什麼?!”</p>

還能做什麼?韓絳想著。</p>

當年商鞅變法,太子犯法,商鞅不是找太子的麻煩,而是將太子的兩位老師處置了,一個臉上刺了字,另一個則將腳剁了。</p>

韓岡和王安石從趙煦還是太子的時候就做了他的老師,如今小皇帝犯下了弑父之罪,他們怎麼能</p>

置身事外?</p>

就算這是因孝心而起的意外,兩人,包括還不在場的程顥,至少都得辭官去職才能抵得過。</p>

不過韓絳作為首相也不能乾看著,“介甫、玉昆,現在首要之務是該怎麼對天下臣民說這件事,不是引罪請辭的時候。”</p>

韓岡隨即起身,又攙扶了王安石一把。</p>

請罪是必要的表態,既然已經表明了,就沒必要再跪著了。</p>

整理好衣冠,韓岡對向皇後道:“殿下。這件事不可能保密了。”</p>

“沒有彆的辦法了?”</p>

如果僅僅是趙頊病死,誰都不會認為哪裡有問題。在中風後,而且是後遺症極為嚴重的情況下,能拖這麼長時間,已經可以算是奇跡了。</p>

可是偏偏又有包括一名禦醫在內的三人與趙頊同時死亡,這就不能不讓人產生聯想。</p>

到底是什麼原因會造成太上皇和禦醫、宮人一起喪命?</p>

會有人認為這是正常的病故嗎?還是一個不幸的意外?</p>

都不可能,外界的猜測隻會往謀殺的方向偏過去。甚至有些有心人,還會故意將事情往那個方向扭轉。</p>

蔡確歎道:“殿下。三條人命在,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p>

真相可以掩蓋,但三條人命掩蓋不了。皇權雖重,控製力卻如篩子一般,越是強要封鎖消息,就越是會傳得滿城風雨。</p>

而且在列的諸位宰執,也沒人會願意為趙煦掩蓋事實。</p>

這對他們有什麼好處?</p>

除了引火燒身,讓世人懷疑起自己也參與到弑君的罪行中,趙煦成年之後,更是會想方設法的殺人滅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