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讓趙頊說出什麼話來，那就真的是無妄之災，縱然可以來個趨吉避凶，可也是少不了一身搔。曰後也定然會被人拿著當做把柄，時時敲打一番。</p>

也幸虧現在是皇後主持大政，暫時可以不用擔心這樣的詔令砸到自己頭上。</p>

但韓岡可沒打算就此放下心來。</p>

就在桌前，展開紙筆，韓岡開始給王安石寫信：</p>

‘亂命不諍，流言不禁，上不諫君，下不安民。敢問平章，平得何章？’</p>

奉命前來的韓中信，瞥了一眼後就張著嘴合不攏。要有多大擔子，才會給擔任平章軍國重事的嶽父寫上這樣的信。</p>

“樞……樞密，真的要送這封信？”</p>

韓中信結結巴巴的問道。雖然他已經得了敇命，但還不是正式的官職，必須要經過朝廷的許可才算正式進入官籍。</p>

現在儘管戰爭還沒有結束，但到了這個階段，已經沒有多少韓中信立功的機會，正好可以回去走一遭，順便送幾封不方便走馬遞的私信。</p>

“我不是說給平章聽！”韓岡不以為然，將信紙折好收起。</p>

他這是要逼王安石表態。</p>

皇帝雖然還算清醒，可已經有了神智惡化的跡象，現在儘管能攔住，如果曰後再下亂命為何？縱然還沒有通過兩府，但保不準以後就會有。</p>

未雨綢繆，還是先讓世人明白皇帝已經無力處理政事比較好。</p>

……………………六七天過去了，消息想來已經傳到了河東前線。可從福寧殿傳出來的話，在京城中掀起的驚濤駭浪依然未有止歇。</p>

太過驚人的聖諭，使得兩府諸臣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沉默。對於市井中的議論，一時間也是聽之任之。</p>

皇帝的心思根本讓人猜不透。</p>

隨著他在病榻上睡臥曰久，心思和姓格都向人難以理解和揣摩的方向轉變。不過轉變的方向是可以確定的，隻會變得更壞，不會變得更好。</p>

王安石不會去奢望他們還能瞞著趙頊多久。謊言無論怎麼編，都是有破綻的，時間這麼久了，想來皇帝已經看破了真相。</p>

人雖然躺著，可心思卻是清醒的，看破了真相，然後下一個無法捉摸的命令，最後鬨得上下不安。</p>

他究竟想做什麼？</p>

多少人考慮過這個問題，當然後得到了答案多多少少有些差異。</p>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沒人願意去相信皇帝僅僅是希望奪回故土，才下了這樣的詔令。</p>

在經過了去歲冬至郊祀那風風雨雨的一夜之後，皇帝的心機、城府已經為世人所認同。他的思路必然是九轉十八彎，讓人很難琢磨透。</p>

韓岡在河東的勝利，其實是打開了一扇大門，讓人們了解到了如何去與遼軍作戰。也看到了滅亡遼國的希望。</p>

雖然說絕大多數世人對韓岡的這個勝利並不了解其意義所在，但他們這些執掌天下大政的宰輔，至少都能看透韓岡用兵方略的好處。</p>

大宋的優勢究竟在哪裡，如何利用大宋的優勢來克製遼軍的長處。都是在這個勝利中看到的。</p>

收複幽雲的希望就在眼前，可趙頊的話，現在卻讓人不敢稍動。</p>

封王並非好事，對絕大多數兩府中人來說，這句話沒有任何錯誤。</p>

封了王後，還能指望再留在政斧中？軍權、政權、財權肯定都要放棄。</p>

以呂惠卿、韓岡的年紀，會甘心就此養老？養個樂班、造間彆墅，以娛天年？</p>

一旦被封王，必為眾矢之的。天子會看著，言官會盯著，一言一行都會被有心人加以解讀。就像狄青當年成為樞密使，而被言官以及更為龐大文官群體視為眼中釘，瘋狂的加以攻擊，以至於英年早逝，讓人不甚痛惜。</p>

以韓岡和呂惠卿的才智，肯定不會去爭那個王爵，他們的路還長得很。等五六十往後還差不多，呂惠卿還不到五旬，而韓岡更是在朝堂上還有三四十年的時間。擁有這樣的未來，會願意被當成囚犯？</p>

但隻為國事，王安石就不敢冒險。</p>

國家財計已經支撐不了，而戰爭結束看起來還遙遙無期。</p>

現在不能放棄和談的機會，更不能讓戰爭持續下去。</p>

王安石給韓岡去信，給呂惠卿去信，更聯合韓絳、蔡確，給郭逵下了嚴令，禁止他去乾擾和議，也禁止他去反擊遼境。</p>

戰爭必須終止，趙頊掀起的風浪必須得到停歇。王安石夜不能寐，他隻盼望皇帝不要再出難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