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朵煙花飛竄入夜空，鞭炮聲也一下變得喧囂起來。</p>

孩子們被乳母抱著、拉著，捂起耳朵興奮的看著天空中五顏六色的花朵。隻有老大和老二得了韓岡的準許，讓雲娘帶著他們拿著線香去給幾個小煙火點火。金娘也想去，卻被王旖拉在懷裡抱住，不讓她亂動。</p>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瞳瞳曰，總把新桃換舊符。”韓岡輕輕的念著王安石的舊作。這一首千古名篇，現在想起來卻有幾分諷刺的味道。</p>

王安石在剛剛開始變法時，意氣風發寫下了這一首詩。可現在他絕不會有那時的心境了。在朝堂上的王安石，沉默得像是一尊雕像。幾乎很難聽到他的發言。</p>

鞭炮聲震耳欲聾，王旖沒聽到韓岡的低語，捂著嘴打了個哈欠：“明兒還要去宮裡拜年，放過煙火可就要睡了。”</p>

“哪裡是明天，已經是今天了。”韓岡笑道，“幸好為夫天亮後不用上朝了，”</p>

因為趙頊的病情，今年的正旦大朝會給免了。在曹太皇重病的時候，也曾罷朝過。要是天家年年都有些三災六病，倒也不是壞事。韓岡帶著幾分惡意的想著。他最怕的就是這等繁文縟節——其實也不獨是韓岡，絕大多數的朝臣都不喜歡繁冗的儀式，能甘心冒著天寒地凍來參與大朝會，隻是為了之後的賞賜——王旖當然也不喜歡。穿著沉重的朝服，繞著宮廷走上半曰，能活生生把人累死。</p>

她氣哼哼的瞪了韓岡一眼，轉又歎起：“不知會不會拜見太後。”</p>

“應該不會。”韓岡搖搖頭。這個節骨眼上，不可能讓太後參加任何政治活動。</p>

韓岡正跟妻妾說話，前院卻突然跑來一人，是守門的司閽，慌慌張張，“學士，外麵來了中使，說是宮中傳召。”</p>

韓岡與王旖麵麵相覷，還在歡鬨的孩子們也安靜了下來。半夜裡中使上門，終歸不是什麼好事。難道是西北的局勢有變？韓岡想著，卻也不便耽擱，立刻命人大開中門，請中使入府。</p>

“今夜誰人宿衛？”王旖蹭前了兩步，小聲的問道。</p>

韓岡頓時心中一凜，大過年的，宮中並沒有安排任何一名宰輔宿直。這個時間點突然來了人，可說不準時什麼事！</p>

不過看到派來宣詔的是向皇後放在太子趙傭身邊的劉惟簡，韓岡便稍稍安心了一點。再看劉惟簡帶在身邊的幾位小黃門和班直的神色，就更放心了幾分。隻是劉惟簡帶來的口諭，並沒有說明到底是什麼緣故。</p>

韓岡一領旨，韓信轉身就去安排馬匹和隨從，。</p>

韓岡看看左右，家人立刻全都避得遠了。他低聲問劉惟簡：“究竟出了何事？”</p>

“官家手能動了。”劉惟簡不敢隱瞞，“所以聖人命小人來招學士。”</p>

韓岡一聽，不再猶豫，帶了人上了馬就出門。</p>

中風也是能恢複的，趙頊的病拖了快兩個月，其實不論是好轉和惡化都不足為奇，隻是趕在年節時病情有變，倒跟他在冬至發病一樣，讓韓岡覺得有點巧合。</p>

可能是回光返照也說不定，要不然口諭中也不會含含糊糊。</p>

上了禦街，空氣中的硫磺味立刻重了起來，燃放鞭炮的市民三五成群，在如廣場一般的禦街上隨處可見——隻有正中央被兩條水渠夾隔而出的真正的禦道沒人敢走上去——韓岡前後左右望了一圈，都沒看到宰輔們出行的隊伍。</p>

心中平添了一層疑慮，難道事先已經召入宮中了，還是根本就沒招？若是同時派人出來，應該能碰上的。</p>

猶疑不定的心情一直持續道韓岡走進福寧殿。</p>

宰輔們沒有安排宿衛，不過領兵的武將還是有的。今天宮中值夜的帶禦器械是王中正。韓岡進了福寧殿，看到王中正在外殿坐鎮，最後一分心也放下來了。</p>

不，是一事剛剛放下，一事又上心頭。</p>

當韓岡走進寢殿時，躺在病榻上近兩個月的皇帝，倏然張開的雙眼閃爍的是對權力的渴望。</p>

哈……韓岡低頭行禮，事情果然是有趣起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