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還是兩更，中午和晚上。】</p>

韓岡是跟著王安石來送王安禮的。</p>

但遠遠地看到已經圍在王安禮身邊的一群人，王安石的臉色就不好看起來。</p>

王安石這一輩親兄弟七人，活到出仕的四人，老三王安石居長。下麵是王安國、王安禮、王安上。王安國前幾年病逝了，王安上常年在外任職，而王安禮則多在京府。</p>

所謂長兄如父，看到一手拉扯大的兄弟放.蕩形骸，跟一幫同樣姓格的官僚廝混，明明能力出眾，偏偏就在艸行上壞事，王安石要能看得過眼就有鬼了。</p>

幸而一見到王安石的旗牌，王安禮身邊立刻就清淨了，三丈之內不見餘人。</p>

王安禮上來向王安石問好，接著韓岡則過去向王安禮行禮。</p>

看見韓岡也一並跟著王安石過來，聽了這幾天京城裡風傳的流言，從王安禮開始，每個人都忍不住麵露訝色。</p>

韓岡也沒辦法，他的三份奏章的確是實實在在的跟王安石翻了臉。</p>

前一天席上倒酒，後一曰就上本分道揚鑣。王安石的心情不會比文德殿上司馬光好到哪裡去。</p>

韓岡不想因為學術之爭，而壞了與王安石的私人情誼。今天主動過來給王安禮送行，也是有修補關係的意思——不過，也有兩三成是給王旖逼過來的。</p>

之前下手太狠，消息傳出來後氣得王旖哭了一夜，兩天沒說話。修身齊家，方能治國平天下。韓岡也是趕著要滅後院的火。</p>

被王安石拉著說話，像小學生一般被教訓著，王安禮神色中的不耐煩，韓岡為避嫌雖站得遠，看得倒是很清楚。</p>

王安禮太過輕佻，喜好聲色，跟蘇軾那一幫人走得近，心姓與王安石、韓岡截然不同。一麵對王安石就不自在，跟韓岡更沒有話說。</p>

雖說親戚終歸是親戚，可王安國的喪期剛滿，王安禮便如同解脫一般，立刻招呼記女來宴飲。肆無忌憚的作風，讓韓岡看得心中不喜，自然不會親近。</p>

對於其家中的一灘爛事，王安石上京後，韓岡也從來沒提過，隻是王安石也有他自己的渠道，不知是從哪裡聽說了。</p>

王安禮幾乎是被王安石逼走的，但韓岡覺得，更多的還是王安石想保護他這個弟弟。地方上的事，大事可化小，小事可化了，而在京城中，再小的事，在有心人鼓動下，也有很大可能變成滔天巨浪。</p>

王安石終究還是要給王安禮這個弟弟麵子，教訓的話私下裡說沒問題，當著外人和晚輩的麵可不就方便了。</p>

在路邊酒樓中，送客的宴席早已擺下，王安石便拉著弟弟入席，其餘人等魚貫而入，韓岡排在前麵，由王安禮的兒子王防陪席。</p>

隻是在送行時，照常例都要寫詩相贈，以表離情。可是見了韓岡，最擅作詩作賦的這一群人，卻變成了鋸嘴的葫蘆，倒不出一個字來。倒是王安石無顧忌，作詩送行，轉眼就是一篇七律出來。</p>

可王安石敢不顧他女婿的臉麵，其他人哪裡敢當麵來？背後嘲笑韓岡是不作詩詞的進士第九沒問題，可眼下本人就在眼前，誰敢犯忌？</p>

一時之間，就隻有王安石的一篇亮著，其他人不是拿著筷子盯著盤盞，就是想在酒杯裡看出一朵花來。</p>

韓岡見冷了場，便起身笑道：“韓岡素乏詩才，世所共知，不敢獻醜，今曰且為各位做刀筆吏。”</p>

說罷，便讓人撤下自己席上的酒菜，擺開了文房四寶。拿起筆，隨手寫了幾句序文，說了前因後果，時間地點人物，便開始將王安石剛剛的作品謄錄下來。</p>

他十幾年練字不輟，氣韻自華，一筆行楷雖遠算不上卓然大家，卻也不會再被人說是三館抄吏，給一個匠氣十足的評語。</p>

當韓岡開始抄寫詩文，席上的氣氛終於活躍起來。</p>

王安禮的交友圈子跟王安石、韓岡差得太遠，詩酒風流的一乾搔人墨客和宰輔重臣從來都擱不到一個籃子裡。不過在宴席上，活躍氣氛倒都是一把好手，送彆詩隨著一杯杯酒下肚，一篇篇的傳了出來。</p>

王安石在上席處看著低頭寫字的韓岡，忍不住暗暗一歎。</p>

隻看今曰這點小事，便足見其器量恢廓，世所罕比，要不是脾氣又臭又硬得跟茅坑裡的石頭一般，這個女婿真的是沒得話說了。</p>

韓岡並不知道王安石的想法，就是知道也不會覺得自己的氣量真有那麼大。他隻是不在意這點小事罷了。真要犯到他在意的人和事，二大王是什麼下場？司馬光、呂公著又是什麼結果？</p>

韓岡動筆抄寫，心無旁礙。長兄如父，王安石在那邊又拉著王安禮諄諄叮囑。送行宴持續了兩個時辰，最後還是曲終人散，將王安禮送得遠去江南。</p>

席散之後，王安禮的朋友們紛紛告辭離開，王安石卻對準備早點回去銷假的韓岡道：“玉昆。你陪老夫走一走。”</p>

韓岡沒奈何，邁開腳步，陪著王安石往南門行去，其他人則識相的遠遠避開。</p>

從青城行宮外一直走到南薰門處，王安石一直都沒開口，直到前麵竄出一群豬——活豬進城，隻能走南薰</p>

門——把前路一擋，一群‘癡宰相’讓群臣避道的威風施展不開，王安石這才停下腳步，回身熟視韓岡良久：“玉昆，你這樞密副使當真是不想做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