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土中骨石千載迷 五(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954 字 7個月前

聽到韓岡從安陽掘出了商人占卜甲骨的消息,蔡京整整愣了有半刻鐘之久。</p>

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整個禦史台的氣氛都變了樣,禦史們一個個仿佛有人欠錢不還的陰沉著臉,默不吭聲,連帶著讓胥吏們也都屏聲靜氣,躡手躡腳走路如同做賊。</p>

政事堂的一個書辦捧著一遝子公文奉命來禦史台,甫進門就被森森陰氣激了一個機靈,連腳步都邁不開了。</p>

“這是咋的了,”他挪著步子湊近了門房後的司閽,壓低聲線問道:“又是被誰招了惹了,怎麼連樹上的烏鴉都不叫了?”</p>

“誰他娘的知道。”司閽離得遠,現在也是一頭霧水,不敢往裡麵去問,卻不忘提醒經常一起喝酒的朋友,“小心一點,彆犯到刀口上。”</p>

書辦乾咽了口唾沫,心中發慌。不知道是現在送了文書,還是過一陣子再來的好。一時便在門前進退兩難起來。</p>

蔡京沒去注意門前的那點小插曲,他隻顧看身邊的張商英。領頭打擊氣學一脈的張禦史麵色灰敗,神經質的用牙齒咬著下唇,出了血都沒察覺。</p>

這般陰鬱的氣氛,似乎是在台中傳說裡,當年王安石為推行新法清洗政事堂時才有的情況。</p>

‘消息傳得還真快。’蔡京心裡想著,才多點功夫,禦史台中似乎每個人都聽說了韓岡開始反擊的消息。</p>

半個時辰前,還有幾個新晉禦史正摩拳擦掌的準備拿私習天文的罪名,借著千裡鏡禁令這個東風,向幾個被子弟連累的侍製以上的高官開刀,現在就不見人言語了。</p>

蔡京往西廳張望了一下,也是一片沉寂。</p>

可憐何正臣,當年曾經上表彈劾時任京西轉運使的韓岡,但被不得不安撫韓岡的皇帝趕出了京城。半個月前剛剛被調回禦史台,本想著報仇雪恨呢,但韓岡的這一下子,滿腔心願又成了泡影了。</p>

新學剛剛藉由千裡鏡禁令對韓岡展開反擊,孰料當即便被韓岡反手一劍。接下來,新學免不了要陷入了困局之中。</p>

‘隻是這麼做未免太離譜了吧!’</p>

蔡京暗地裡抱怨著,心中卻是五味雜陳。他知道,包括自己在內,任何人事先都沒可能想象得到,韓岡竟然可以用上這種手段來。如同天外飛來一劍,一舉將《字說》的根基給斬斷。</p>

一直以來,蔡京都不認為自己會比韓岡和韓琦這樣的人差到哪裡,隻要有機會,他肯定能做得更好。但今天看來,支持這樣的自信所需要的能力,終究還是比韓岡缺了一點。</p>

道統、兵法、醫術什麼的,蔡京沒興趣跟韓岡比,自家在這方麵有缺陷,蔡京本人也是清楚的。而在其他方麵,比如詩詞文章……或許還要包括書法,他都比韓岡要強,但蔡京也沒興趣去比。</p>

這些都是末節,身在廟堂之中,要比就該比做官。蔡京相信自己遲早能趕上韓岡,最多也就一二十年而已。眼下都已經做到了監察禦史,蔡京確信自己遲早能夠在兩府之中得到一把交椅。</p>

隻是當今天韓岡拋出了殷墟遺物,給蔡京的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p>

光是為了道統之爭,從韓岡回京後便挑起戰火,氣學、新學兩家一番拆招應招,這兩個月已經是撕破了臉皮。本以為借用對千裡鏡的禁令能一舉將氣學壓倒,孰料韓岡辣手無情,讓人措手不及。</p>

彆人看到的是殷商時所用的文字,讓剛剛寫出《字說》的王安石有苦難言,可蔡京看到的則是韓岡手段和心計,以及能狠下心來的決斷。</p>

從天子到朝臣——或許裡麵還要囊括進韓岡的嶽父——這一次在韓岡手上折戟沉沙的不在少數。</p>

或許從請求編纂《藥典》的時候開始,韓岡他就已經在做準備了。之前以生物分類學的名義對螟蛉之子、腐草化螢的否定,而帶出的對《詩經》和《禮記》注疏的攻擊,完全是試探用的斥候,拋出來的棋子。他真正的目的和手段,如同剝絲抽繭,在新學一脈開始反擊之後,才一步一步的表露出來。</p>

所謂相州龍骨,韓岡也定然是早就攥在手中,就如種痘法一般,到了合適的時候才拋出來。就像埋伏在山穀兩側的軍隊,耐著姓子,等待敵人走入陷阱,而後一擊致命。</p>

——如果不是這樣,而當真是在搜集藥材的過程中,來自相州的甲骨落到韓岡麵前,那他的氣運未免就太駭人了。若是韓岡當真集氣運於一身,那蔡京還真得遠避為宜。</p>

片刻之後,禦史中丞李定尚未回來,作為台副的侍禦史知雜事也沒有回來。七八名侍禦史、禦史和禦史裡行則是濟濟一堂,難得在一起共議時事。但坐在一起之後,幾人不是眼觀鼻鼻觀心的正襟危坐,就是你看我我看你,反正是一句話也不開口,做起了佛像。</p>

終於有一個愣頭青的新晉禦史:“什麼殷墟甲骨,定然是韓岡偽造!”</p>

蔡京搖頭。以韓岡的頭腦,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蠢事?一旦他當真這麼做了,被拆穿後,氣學可就完了。</p>

但有了一人起頭,便開始有更多人說話了。另一位禦史則道:“假應該是假不了,但韓岡使人發掘殷墟,這條罪名他可洗不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