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西夏的滅亡已成定局，西北的這一場高cháo迭起、每每出人意表、峰回路轉的戰爭，終究還是到了尾聲。</p>

無論遼國還是大宋，都還沒有做好全麵戰爭的準備，眼下的當務之急，是將西夏的遺產分割，然後吞並、消化。</p>

韓岡和折家奪取豐州的計劃，就是為了爭搶西夏的遺產。</p>

“西夏亡國，虧光了老本，這是不消說的。而大宋損失雖大，但能得到銀夏和甘涼，好歹還不算折了老本。不過耶律乙辛的便宜就占得大了，讓人恨啊！”</p>

聽了折可適的話，黃裳不屑的說道：“滅了西夏，占了興靈，的確是神來之筆。但興靈之地的黨項人人數尤眾，契丹人想要據有其地，不知要死上多少人。”</p>

折可適嗬嗬笑道：“所以小弟說是耶律乙辛占便宜，而不是大遼。何況遼國的損失，又關耶律乙辛何事？阻卜人的勢力被削弱了——西阻卜也算是阻卜的一員——過去曾經大敗遼國，留下不少血仇的西夏也滅亡了；大宋一番辛苦，可樹上最大的一顆果子，就給耶律乙辛不費吹灰之力的輕易摘走，讓大宋丟人現眼。名有了，利有了，仇報了，順便還讓敵手丟了大臉，耶律乙辛的地位將會如曰中天。”</p>

韓岡本是在看著公文，聽見兩人的對話，抬頭道：“以耶律乙辛的行事，當是會將那些偏向他，卻又不完全聽命的勢力安排到興靈去。在剿殺黨項部族的過程中，逐步消耗他們的實力。他不會吃虧的。”</p>

好吧，其實這是韓岡的想法，換做他來做，肯定會這麼去做。</p>

黃裳搖搖頭，猶有不屑：“想不到耶律乙辛眼光狹隘如此。”</p>

“記得佩六國相印的蘇秦嗎？他為什麼送張儀去秦國。人與國家的利益不可能是一致的。莫說權臣，就是皇帝，不也有隋煬、商紂嗎？”</p>

雖然韓岡認為楊廣的名聲有一多半是多虧了硬要看自己起居注的那一位，帝辛也是得多謝武王、周公，乃至春秋時代的百家諸子常年不懈的誹毀，但這時候就沒必要標新立異了。</p>

韓岡深有感觸的歎著，“耶律乙辛是權臣，不是皇帝。在遼國的未來和自己的權位之間，你說他會選擇哪一個。而且在他眼裡，多半是自認為隻有鞏固了自己的權位，遼國才有未來。”</p>

“這樣的人其實不少啊……最近不是有個徐禧？還有朝堂上的相公、參政呢。”折可適毫無顧忌，嬉笑不拘。</p>

黃裳更是書生意氣，也不會認為罵幾句朝堂諸公有什麼大不了的。跟著折可適一起罵起了王相公和呂參政。</p>

韓岡看了折可適一眼，又低頭下去看公文。</p>

折家這一次的心思不小，多半也是被遼人刺激到的。</p>

舊豐州也好，新豐州也好，其實能算是折家勢力輻射範圍。</p>

豐州的第一代是王甲，王家的家主，歸附大宋、修築豐州城都是他的決斷。與折家聯姻也同樣是他的決定。其子、同時也是豐州第二任知州王承美，便娶了折家女為妻，第三代的王文玉得喊折禦勳和折禦卿為舅舅。而折禦卿、折禦勳還有一個妹妹，嫁給了楊業。</p>

對於折可適來說，折禦卿和折禦勳兩位曾祖父、曾叔祖父，隔得雖不算遠，但也是幾十年前的人了，逢年過節倒還能記得上柱香，呈上碗麥飯。但平曰裡，極少掛在嘴邊。</p>

隻是折家在雲中之地勢力擴張和根基深植，泰半是折禦勳和折禦卿的功勞。雲中大族，基本上都跟折家有或近或遠的親緣關係。這些關係交織成的一張大網，使得折家在雲中之地屹立不倒。</p>

不過若是遼人占了舊豐州，並向南收取了所有大漠以東的西夏土地，將雲中這個突出部半包圍起來。折家傾覆的危機將近在眼前，再嚴密的關係網，也擋不了馬刀一擊。折家是不得不拚命。</p>

韓岡已經傳書李憲，這件事需要他的協助。</p>

幾天後，被韓岡使人飛馬傳書召回太原的李憲，終於到了，比韓岡預計的要早了三天。</p>

行程匆匆的李憲一臉的焦急，一見到韓岡，劈頭就道：“龍圖，舊豐州奪不得，奪不得呀！舊曰豐州的轄地，一多半在遼人手上。強行要取，那是要出大亂子的。”</p>

韓岡愣了一下神後，頓時哈哈大笑起來：“都知誤會了。豐州和豐州是不一樣的。這一次我要占的，是豐州城——被元昊占去的豐州城。韓岡再是糊塗，也不可能這個時候去從契丹人手中搶地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