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物外自閒人自忙 七(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81 字 7個月前

昏暗的燈光搖搖晃晃,投在地窖牆壁上的人影也是晃來晃去。</p>

長寬皆不及一丈,高僅七尺,狹小的地窖中,隻有一人一桌和排滿牆壁的書架。</p>

在汙濁的空氣裡,盯著麵前的書稿久了,紙頁上的文字,就像是有了自由活動的生命,如同水裡的蝌蚪一般遊來遊去。</p>

司馬光努力了半天,也沒能看清稿紙上的下一句到底是什麼。儘管他憑著記憶還能記得一點,但看不清文字,也就彆想再寫字了。</p>

今天隻能到這裡了,司馬光想著。在地窖之中,看不到時間,不過從地窖中空氣的情況上看,也就兩個時辰的樣子。</p>

年紀一大,眼神是越來越不濟。</p>

編纂《資治通鑒》,司馬光慣例是先排列從目,然後將找到的史料,按照紀年法將編纂出長編,而後再從中挑選合用的條目,並加以刪改和敘述。數萬卷的史料、幾千萬字的原本,都要靠著一雙昏花的老眼來檢定和篩選。</p>

的確是用得過頭了。</p>

資治通鑒的主編拿下夾在鼻梁上的眼鏡,用力眨了眨酸澀發乾的雙眼。就在編寫《資治通鑒》的過程中,他從四十多歲意氣風發的翰林學士,變成了如今坐在地窖中的垂垂老者,眼見著轉眼就要六十。</p>

年過花甲啊。昏黃的油燈下,司馬光無聲的笑著。這十年他究竟是怎麼過的?!</p>

寫書本也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司馬光前幾年在園中挖了個地窖寫書,被人當做奇聞異事來宣揚。但司馬光之所以躲在地窖裡,一個是因為裡麵冬暖夏涼,另一個就是足夠清靜,清靜得足以讓他拋卻所有讓人心如火焚般的煎熬。</p>

重新戴上眼鏡,親手收拾著桌麵,將今天書寫和校對過的稿紙全都分門彆類的放好,又慎而又慎的將眼鏡拿下來,放進一個填了絲綿麻絮的小盒子中。</p>

水晶眼鏡的確是個好東西,司馬光自從擁有之後,就當成寶貝一般珍視。雖然用得時間長了,眼睛就會變得很難受,但比起舊時他用得放大鏡,仍要方便不少。</p>

就像治病要對症下藥,這眼鏡也同樣要看人來配帶,有近視鏡,有老花鏡——這兩個名字似乎是韓岡所起——不但人人不同,就是兩隻眼睛的情況也不一樣,要找到一個合適的鏡片,就要以一片片的去試。</p>

如今的東京城,公卿們要選用眼鏡,都是從幾十片磨製好的鏡片中,挑選出合用的,再讓匠人為鏡片打造合適的框架。有夾在鼻子上的,也有架在耳朵上的。</p>

司馬光這副眼鏡是兩年前由天子所賜。當時他向天子稟報說,受兩代帝命而編纂的《資治通鑒》已經修成了一百七十多卷,天子趙頊聞之欣喜,賜下了一批財物,其中就有這副水晶眼鏡。這自然與司馬光視力配合不上,隻是能稍微改善一下而已。兒子司馬康倒是建議換上一副更合用的,但去東京城配鏡並不現實,而且價格未免太高了一點。</p>

用著如今風靡天下士紳的眼鏡,司馬光也不禁要讚一句王安石的女婿本事當真不小。</p>

從地窖中拾級而上,推開一扇低矮的小木門,撲麵而來的清新空氣讓人為之一振。儘管下麵的地窖不是沒有開辟通風的出口,但在裡麵待得久了照樣還是憋悶。</p>

“君實秀才,今天這麼早就上來了?”</p>

自幼侍奉司馬光的老仆呂直就守在地窖門口,聽見裡麵的動靜,就立刻從小杌子上站了起來。</p>

“早?”司馬光抬頭看著天色,在陰暗的地窖裡坐得久了,夕陽的陽光依然顯得分外刺眼。現在鮮紅的落曰還沒有完全沉到西麵的群山下,“還不到酉正?”</p>

“快到了。”呂直立刻回道,“君實你下去有一個半時辰了。”</p>

比起預計得還要早,司馬光心情差了一點:“有沒有客人來?”</p>

儘管士大夫之間正常拜訪,都會先寫一封帖子,確定時間,但總有例外的,司馬光並不是多問。</p>

老仆低頭回道:“刑秀才來了,正和大郎在棣華齋裡說話。”</p>

“刑和叔來了啊。”</p>

獨樂園在司馬家宅院的東側,一汪池水中有一塢榭名為柳塢,一座小橋連接於岸上。東南是巫鹹榭,正對著巫鹹山。巫鹹榭後是賜書閣,一時間用不上的書籍都放在裡麵。司馬光的住處是在園中主閣東側的小閣中。</p>

司馬光原本是要去午睡的,不過他聽說了刑恕來訪,便轉頭向外走。他弟子門人讀書的地方便是外麵的棣華齋。刑恕是他的門人,要不然司馬康也不會在棣華齋接待他。</p>

離開看不到名木名花的獨樂園,司馬光往著前院走去。棣華齋中並沒有什麼人,隻有兩個熟悉的聲音從小樓下的廳中傳出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