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青雲為履難知足 11(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47 字 7個月前

掀開帳簾,韓岡往裡屋走了進去。就在房內的一眾女眷忙避讓到一邊,隻有蕭氏抱著兒子在旁抹著眼淚。</p>

“玉昆你來了!”見到韓岡進來,首先出聲的竟是躺在床上的王雱,這時候的他精神卻好了不少,聲音也是響亮的很,“愚兄這幅模樣,不能下來與你見禮了,還望勿怪!”</p>

王雱的臉上此時泛著紅潤的光澤,隻是早就瘦脫了形,高高.凸起的顴骨在陷下去的雙頰上留下深深的陰影,眼睛都是。韓岡沒想到才半年的時間憔悴成了這副樣子。哪有半分當年韓岡與其初見時意氣風發的模樣,隻是氣度依然不減當年,言辭也依舊灑脫。</p>

韓岡心中黯然,王雱現在明顯就是回光返照的樣子,已經隻有最後的短暫</p>

時光了。他走到床邊,就在一張方凳上做下,勉強笑道:“你我兄弟,何須在意這等俗禮。”</p>

“說得也是。”王雱嗬嗬笑著:“玉昆你若是回京再遲一點,我們兄弟可就見不到了。”</p>

“這話怎麼說的。”韓岡搖頭道,“元澤今曰氣色不差,安心調養,想必很快就能康複了。”</p>

“玉昆你這話說得就不實誠了。你我皆非凡俗之輩,何必說這些虛言。”王雱神情中有著看破一切的平靜,“愚兄這身子是不成了,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p>

聽見王雱這麼一說,蕭氏在旁就抱著兒子,低聲嗚咽了起來。</p>

韓岡一聽之下,鼻中也免不了有些酸澀。</p>

王雱哈哈一笑:“人事有終始之序,有死生之變,此物理之常也。存沒皆是常事,何必做小兒女態。”</p>

韓岡知道王安石父子皆習《老子》,王安石的《老子注》韓岡拜讀過,王雱本人在《道德經》上同樣是鑽研精深。舊時與韓岡辯經,王雱曾拿著《道德經》上的文字來做論據。以儒家思想來詮釋道家章句,韓岡沒少搖頭。隻是眼下到了生死之際,王雱依然故往,而韓岡已經沒了爭辯的心思。。</p>

“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壽。”王雱仰靠著背後的靠墊,偏著頭,瞘䁖下去的雙眼幽暗,緊盯著韓岡,“經傳新義一事,乃是愚兄必生所學。愚兄雖然壽數止於今曰,若三經新義得以長行於世,雖死如生,不為夭也。”</p>

韓岡沉默下去。他很清楚王雱在說什麼。這個時候,就算是騙也是可以的。隻是說些好聽的話很容易,但韓岡說不出口。就是因為在垂死的王雱麵前,他才不能出言欺騙。</p>

房中靜了下來,隻有蕭氏時有時無、壓得低低的抽泣。</p>

盯著韓岡不知多久,王雱終於移開視線。“大道難易。也怪不得玉昆你,隻是現在怎麼不說兩句,寬慰一下愚兄?”</p>

韓岡依舊沉默。王雱搖頭苦笑了幾聲:“要是玉昆你在根本大義上會虛言偽飾,卻也不會有今曰的成就了。”歇了好一陣,才又開口,“不過新法諸條,玉昆於其中出力良多……”</p>

“新法推行有年,功效已顯。就算其中有錯處,也可以在施行的過程中逐漸改正。雖說是摸著石頭過河,但隻要一步步走穩一點,富國強兵的好處隻會一年更勝一年。”</p>

聽到韓岡的回答,王雱微微頷首,輕輕闔上了眼皮。說了這麼些話,他也有些累了,蕭氏過來幫著他整理好了蓋在身上被褥。韓岡起身靜靜的離開了房間。</p>

半夜的時候,宮中來了使臣。藍元震這一次來,不是為了給王雱送湯藥,而是帶著一份聖旨。其中備讚王雱參讚三經新義的編纂,將他剛剛晉升為天章閣侍製不久的職名,進一步晉升為天章閣直學士。</p>

在女婿成為直學士之後,連兒子也成了直學士。與王安石一家來說這是難得的榮耀,是天子的恩賜。隻是這一項任命,沒有帶來多少歡喜。雖算是衝喜的手段,以王雱眼下的情況,甚至連起床謝恩都不可能了。</p>

到了四更天,韓岡和王旖被安排在休息下來。王安石和吳氏如今心力交瘁,家中的事務都交托給了弟弟王安國夫婦幫忙打理。</p>

王安國夫婦指揮著家人忙裡忙外,韓岡扶著挺著肚子的王旖在床上躺下來。</p>

王旖的一對剪水雙瞳沒有了往曰的神采,抓著韓岡的手臂,輕聲問道:“大哥當真好不了了?”</p>

韓岡搖了搖頭,嘴角扯動了一下,溫聲道:“好好歇息吧,這些天應當是累著了吧?”</p>

王旖閉上了雙眼,瑩潤的臉頰貼著韓岡的手,低聲說著,:“官人回來就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