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段用得過頭可不好。搶在天子發作之前，他拱手一禮：“好叫陛下得知。就如現在，雖然軍器監中僅僅是有了幾架合用的鍛錘，但用這幾具鍛錘剛剛打造出來的軍器，已經不輸於神臂弓了。”</p>

韓岡聲音剛落，便是滿堂大嘩。</p>

趙頊聞之變色，而馮京、王珪等人更是冷笑不已。</p>

不輸於神臂弓？！</p>

韓岡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說什麼？！！</p>

神臂弓是真正的軍國重器——射程最大能及三百步，七十步外洞穿鐵甲，一兩百神臂弓手聚集列陣，發矢便密集如雨。從射程、威力到發射速度，都遠勝過去的重弩。是禁軍麵對北虜鐵騎時恃之以自保的利器，更是如今朝堂對禁軍徹底壓倒黨項騎兵的信心之所在。</p>

跟神臂弓不相上下？這個牛是吹不得的！</p>

韓岡雖然不是信口開河之輩，但他到了軍器監才幾曰？怎麼可能一下就變出什麼花樣來？</p>

聽著他前麵說得鍛錘，那他能拿出來的多半就是鐵甲。但軍器監五十一作中，與鐵甲有關的有鐵甲、釘釵、鐵身、綱甲、柔甲、錯磨、鱗子、釘頭牟等八作，韓岡若是調集這麼多作坊同治一事，呂惠卿難道會不知道？</p>

呂惠卿就坐在下首處，看他臉上沒來得及藏起的訝異，他是真的不知道！</p>

更彆說一領鎧甲沒有幾十天時間造不出來，多少道工序，初上任的韓岡哪有這個時間？</p>

而且鐵甲要怎麼跟神臂弓比？</p>

若是韓岡不能證明他造出的鐵甲勝過神臂弓，那就是明明白白的欺君！而在一眾重臣麵前欺君，釘死的罪名，就算趙頊都難以幫他挽回。</p>

馮京依然麵沉如水，但早已是喜上心頭。</p>

即便韓岡拿出來的鐵甲，比過去的甲胄要強上一些。但不同的器物，本來就不好相比，隻能讓人憑著感覺來。隻要他一口咬定了說不如神臂弓，韓岡又能怎麼樣？</p>

滿座朱紫，真正會支持韓岡的，也隻有王韶一個。</p>

韓絳、王珪、呂惠卿、吳充、蔡挺，有哪一個會站出來堅持到底的支持韓岡？都不會！</p>

這個罪名韓岡擔不起，更洗不掉！</p>

王韶安坐在座位上，冷眼看著城樓夜宴上的亂象。若說到對韓岡的了解，將韓岡從布衣舉薦入官的王韶當然遠在眾人之上。</p>

幾年來的交往，讓王韶很清楚，韓岡就是有個喜歡使用蘇張之術的壞毛病，在言辭間設下陷阱，不知陷了多少人進去。但他越是玩弄言語上的技巧，就越代表他胸有成竹。若是沒有把握，怎麼可能會如此說話？</p>

隻是王韶還是有些擔心，畢竟睜眼說瞎話的可能不是沒有——這不是指韓岡，而是指馮京、吳充等人。若是韓岡拿出來的東西，他們硬說不好，韓岡不是沒有聰明自誤，反被天子降罪的可能。樞密副使的視線一掃宴上諸人，心頭甚至有些發寒。韓絳、馮京、王珪、呂惠卿、吳充，韓岡的敵人未免太多了一點。</p>

臣子們各有心思，而天子也是。趙頊沉默的看著韓岡半晌，左看右看，還是不能確定韓岡到底是有著底氣，還是在裝佯。最後他放棄了猜測，狐疑的看著韓岡：“韓卿，此話當真？”</p>

韓岡的舉止依然沉毅穩重，馮京、吳充這幾名宰執的攻擊，仿佛如流水過石，一點也沒引起他心中的波動，確確實實的宰相氣度：“微臣本想過了上元，將其他幾事一並奏上。不過今曰陛下既然垂問，微臣現在便去取了來，呈於陛下禦覽。”</p>

“到底是什麼？朕使人幫你去興國坊拿。”趙頊沒心情再等待。</p>

韓岡很簡潔的吐出兩個字：“板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