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皇祚思無疆 上(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693 字 7個月前

“韓岡可以賣個關子,遮掩一部分事實,但絕不會說謊。章子厚的為人其實甚為偏執,要不然他也不會棄了進士,又去重考一個進士。關係好時的時候能推心置腹——對蘇軾便是如此——但若是成了敵人,那也是翻臉不認人的。韓岡若真是騙了章惇,再好的交情都會灰飛煙滅……他當不至於這麼蠢。”</p>

“如果韓岡當真準備造船,那就是個天大的笑話了。”呂升卿嘿嘿笑起來,“若韓岡是南方人倒也罷了,他一個關西人,見到的水也就洮河渭水,再加一條黃河。金明池在他眼裡,怕就跟海一樣。他能造出什麼船來?等他下輩子投胎去福建差不多,那時他說不定才會有本事造一條去福建的船。”</p>

呂家是福建大族,親友之中,做海貿生意的也有不少。福建人往高麗去得多,高麗朝廷中多有林姓者為官。為什麼這幾年朝廷忽然間跟著高麗關係密切起來,還不是因為朝堂上福建人漸多,朝廷對那個遠隔重洋的國家了解曰</p>

深的緣故。</p>

“高麗……”呂惠卿忽然想起了什麼,“為兄也有想過命明州船場打造一條萬料巨舟,載使渡海,以震懾高麗王氏。想必他們那時必得西來。隻是剛剛任職政事堂,時間倉促,還沒有動作。不知道韓岡是不是打著這個……”</p>

呂惠卿話說到一半,卻漸漸慢了下來,語氣也是越來越疑惑。</p>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呂升卿連忙問道。</p>

“韓岡曾在天子麵前自言傳習格物之說,那他在軍器監做的事,少不了也是為了推廣格物致知的道理。光是造一艘船可是算不得什麼大事……”呂惠卿這些天來其實一直都在推測著韓岡的想法和準備使用的手段,但始終沒有一個頭緒,又皺眉想了一陣,終於放棄了,“算了,隻要張載不入京師,他又有何能為?”</p>

呂升卿皺起眉頭來:“……張載之學與韓岡所倡導的格物可是有些分彆。”他為了給《詩序》作注,翻看了當今不少學派的理論。而且呂惠卿忙於政事,他在經義局中參與的部分,有許多都是呂升卿代為撰寫初稿。論起經義理論,他並不弱於呂惠卿多少,“張載在關西多說義理,天人之說也都是本於孟氏,虛空即氣也與格物無涉。怎麼到了韓岡這邊,就完全變了樣了。”</p>

其實這個疑惑也在呂惠卿的心中。雖然與張載沒怎麼打過交道,與張載的弟弟張戩的關係更是惡劣。但程顥還是認識的,在當年程顥尚在三司製置條例司的時候,也有過不少次交談,儒理也多有提及,格物二字也曾聽聞。隻是韓岡所說得格物致知,卻與程顥的截然不同。</p>

韓岡從學於張載,第一次上京時又求學於程顥。但他所倡導格物致知之說,卻既不同於張載,又不同於程顥,這到底是哪裡來的?</p>

聖人生而知之?這是胡扯!韓岡沒這個本事。</p>

若論聰明,韓岡的確過人一等,卻也算不上遠勝。</p>

呂惠卿可不會認為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能在大道義理上有何獨創的高見,必然有所傳承。</p>

難道還能是孫思邈不成?那更是一個笑話了。韓岡死活不肯承認的身份,是不能明著拿出來的。而且孫思邈留下來的醫書,呂惠卿也看過,也完全沒有談及格物致知的成分在。儘管隋文帝曾經征召他為國子博士,但孫思邈並沒有在儒學上有何成就。將韓岡的道理往孫思邈上靠,也照樣不通。</p>

“隻能先看著了。”呂惠卿唉的一聲,長歎了一口氣,他實在是猜不透韓岡的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也不能因為這點疑惑,而出手乾預。</p>

韓絳同時舉薦了韓岡擔任中書都檢正和判軍器監兩個職位,如果韓岡先行接下中書都檢正一職,呂惠卿肯定會全力阻止他接手剩下的一個——韓絳的舉薦針對姓太強,任何人看了就知道是針對他呂惠卿的行動,自己出手阻止,就算王安石都不能意見。</p>

但眼下韓岡換成了僅僅擔任判軍器監,而放棄了中書五房檢正公事,呂惠卿便不能再向他出手。否則就是在明著與王安石過不去。而章惇也不會坐視。</p>

隻是他立刻又微微笑了起來,很是有些自信,他在軍器監兩年,早已紮穩了根基:“不過不論韓岡想做什麼,我肯定是第一個知道的。”</p>

呂升卿點點頭,又笑道:“說不定韓岡還是自作聰明,一番盤算,都不能成事,反而是個笑話。”</p>

呂惠卿也為之一笑:“那就不得而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