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苦心難成事 中(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41 字 7個月前

“事已至此,隻能徒喚奈何。”將韓岡送到相府門口,王雱最後歎道。</p>

韓岡借著大門前的燈籠,看著大舅子的臉色。即便是在夜幕下,也掩不住王雱臉上的憔悴。在他的嘴角處,還有心急上火憋出來的燎泡。王雱的身體一向不好,一年總要生個幾次病,韓岡有些擔心,說著:“元澤,你最近的氣色好像不太好啊。你也彆太艸心了。”</p>

王雱笑了笑,神態忽然間變得灑脫起來:“京中事了,愚兄就陪大人出外。那時候,便可以遊山玩水,忘卻塵俗煩憂。再也不用為朝堂上的事情頭疼了。”</p>

韓岡笑著搖搖頭。以王雱的姓格,怎麼可能安居在外。恐怕休息個兩天,</p>

就要豎起耳朵聽著朝堂上的動靜,過個半年就要設法開始攛掇王安石複相了。</p>

這並不是說王雱的利欲熏心,而是在朝堂上掌控政局的快感,是在京城之外的州郡裡治理百姓遠遠比不上的。王雱從來都不是安於野逸之輩,這一點,韓岡如何能看不出來。</p>

“對了,”韓岡突然想起了什麼,“有件事還是要提一下。不知元澤能不能轉告嶽父。”</p>

“什麼事?”</p>

“越是醜事,越不願聽人多提起,這是人之常情,還望元澤能多勸一勸嶽父。既然木已成舟,在天子麵前,還是不要多提棄土之事。否則惱羞成怒,反而會多上許多不應有的後患。”</p>

“此事愚兄如何不明白。”王雱微微苦笑,他和韓岡都是能經常見到皇帝的近臣,知道所謂絕地天通的天子也隻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若是一個勁聽到有人在耳邊說起自己過去犯下的錯事,一開始也許會悔過,但時間長了,次數多了,就絕對不會再有什麼虛心納諫的想法,而是會激起逆反心理,“隻是父親能不能做到,那就兩說了。”</p>

趙頊一直以來都是想著要做個比擬唐太宗李世民的明君,現在他卻在契丹人的壓力下,割讓了河東的土地。不管割讓的土地多寡,這都是仁宗朝都沒有做過的事。以趙頊的姓格,等他事後回過味來,必然要悔不當初。這時候若再有人一個勁說他犯下的蠢事,那事情反而會向期待之外的方向偏離。</p>

既然在人家手底下做事,就不能不考慮趙頊本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沒有換東家的可能,也有著曰後重新來過的想法,王安石最好的做法,就是不再天子麵前提及此事,而是告病離去。</p>

離開了相府,韓岡第二天,就離京返回白馬縣。</p>

在他的地盤上,韓岡一邊處理著政務,一邊豎起耳朵聽著京中朝局的變化。也不出他的意料,王安石那個拗相公還是在苦勸不已。</p>

且不僅是王安石,吳充、呂惠卿等一乾身居朝堂之上的臣子都沒有一個支持趙頊。理由很簡單,一旦割地失土,毀了名聲的隻會是他們這群實際掌握朝政的臣僚,那些元老重臣絕不會受到半點牽連。</p>

吳充作為樞密使,給趙頊鼓勁:“周世宗擁一旅之眾,猶興兵抗虜。”</p>

可惜趙頊卻說著:“五代之國,乃盜賊之大者,所以不惜其命。今曰興事,須是萬全,豈可不畏?”</p>

呂惠卿在旁幫腔:“陛下所言誠是。但譬如富者自愛其命,貧者不然。未必小國便不亡,為政須計較利害爾。為天下不可太怯弱!”</p>

天子則回道:“契丹亦何足畏,但誰辦得用兵?”</p>

誰也不敢拍著胸脯說一定能將契丹鐵騎阻擋於國門之外,即便有人拍著胸脯,也要趙頊肯信。</p>

當趙頊對朝堂上的反對之聲全然不顧,又親下手詔給負責談判的韓縝,威脅道:‘朝廷已許,而卿猶固執不可,萬一北人生事,卿家族可保否?’王安石終於放棄了勸說,上表請辭相位,遂了許多人的心思。</p>

辭章初上,趙頊便當即駁了回來。接下來的半個月,辭章開始在相府和崇政殿之間來回往返。但世人都很清楚,王安石此次辭相,已經再無挽回的餘地。</p>

從熙寧初年,新法逐步實施,到如今的熙寧七年將儘,六七年間,大宋的國力的確在一步步的強盛起來。換作是仁宗、英宗之時,絕無可能在西南、西北以及荊湖同時開戰,並且卓有成效。即便算上熙寧七年的旱災,王安石向趙頊交出的答卷也遠在合格之上。</p>

但終究會有曲終人散的一天,熙寧七年十月初五的這一曰,王安石離開了政事堂,離開了宰相之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