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發白，響徹了一夜的喊殺聲與夜色一同消散在晨霧中。</p>

劉源提著長槍，溜著戰馬，在伏屍滿地的道路上漫行。</p>

槍尖染著一層血凝後的紫黑，夜中的一場混戰，在昨曰白天的便已經開始激烈起來的血液，一直沸騰到現在。劉源也不知自己究竟殺了多少人，在淺銀色的月光之下，看著眼前的晃動著的黑影便一槍搠過去，要不是事先在右臂上都綁了白布，說不定連自己人都給殺了。</p>

前任廣銳軍指揮使在馬背上坐直了</p>

身子，環視左右前後，數著身邊的同袍。讓他欣喜的是，經過了一夜混戰，身後的兄弟並沒有折損多少。</p>

他安心的笑了一笑，畢竟都是老上陣的，知道如何在戰場上保護自己。</p>

劉源隻有一人一馬，還有一支長槍。不像他下麵的兄弟，不是在馬鞍後掛著一兩個首級，就是橫綁著幾麵旗幟。大戰之後，戰利品遍地都是，他們都是看著好的才撿了起來，兵器甲胄稍有破損，便棄之不理——隻有戰馬、首級和旗幟，是必須一個不漏的收集，其餘的戰利品，有沒有裝起來都無所謂。</p>

經常上陣的將校士兵，都知道該如何收集可以記功的戰利品。現在每一個出戰的前廣銳將校都是騎在馬上。原本他們還是帶著挽馬、驛馬上陣。可是到了此時，挽馬、驛馬雖然還在，可是都是用在背負戰利品上了。每一人皆是騎著四尺多高的戰馬，有的人還多牽著一兩匹。</p>

“劉指揮，下麵該怎麼辦？”有人問著劉源。</p>

劉源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下麵該怎麼做，他也沒有什麼頭緒。今次他把拖延變成了偷襲，可算是有違節度。但有功勞在手，也能支應得過去——隻要說是敵軍脆弱不堪，本是牽製而已，卻在試探的攻擊中一哄而散——那就誰也不能說他是故意為之。</p>

正猶豫的時候，西北麵的來路上，一片蹄聲撼地，上千騎兵在行軍時才有的威勢，竟然從渭源堡的方向過來。</p>

很快，從後方而來的軍隊已經轉入眾人眼簾。千軍萬馬淹沒了穀地，到了劉源等人的麵前，才收韁止步。這是一群蕃騎，不過中間則有一群宋人。</p>

大軍停步後，一個接近三十歲，長得十分英俊的將校排眾而出。</p>

看見這名將校，劉源略一猶豫，便下馬行禮，“小人拜見王堡主。”</p>

低頭看著劉源，曾經的叛將就跪伏在馬前。王君萬不是妒賢嫉能之輩，雖說暗恨劉源搶了自己的頭功，也沒想著太過為難他們，隻是麵如嚴霜的轉達著韓岡命令：“韓機宜讓你們回去，下麵的事就交給本官了。”</p>

王君萬挺胸直背，在馬背上低頭盯著劉源的後背。摘果子摘得如此理直氣壯，劉源等人心頭隱隱怒起，一時間忘了自己的罪囚身份，並沒有低頭接令。</p>

王君萬形狀姣好的雙眉一軒，一提銀槍，便要怒喝。</p>

幸好韓岡早知會有如此僵局，派來的信使會說話，更會察言觀色，見氣氛僵硬起來，眼見著有爭功火並的跡象，連忙站出來，對劉源他們道：“機宜知道爾等一夜辛苦，立有殊勳，所以讓你們回去休息。你們的功勞都記下了，王都知聽說爾等陣斬了結吳延征之後，也說要為你們向天子請功。”</p>

這正是劉源等人想要聽到的話。斬首再多，功績再繁，如果沒人上報，還是一樣的白忙。以他們的罪囚身份，又都是打著叛賊的記號，若是被人吞沒了功勞，連哭的地方都沒有。</p>

現在聽說被派來監軍的王中正已經答應要上報天子，而向他們鄭重承諾的韓岡，名聲又是出奇的好，過去答應的事，都一一做到，眼下說把他們的功勞都記下來，那就一定不會有錯。</p>

來摘果子的小事，大功在手，再多朝廷也不會給他們加官晉爵，還不如留給彆人，省得把周圍的人都給得罪。</p>

劉源抬起頭來，兩邊的山嶺之上細細簌簌的還有人影在晃動。這是逃竄上去的吐蕃人。要綴上他們可不容易，這份功勞就轉給王君萬他們好了。</p>

劉源衝王君萬拱了拱手：“且祝王堡主馬到功成，小人不才，不能隨侍左右，得領命先行回寨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