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岡：“諸君舊曰皆是軍中柱石，陰差陽錯才變成了今天的情況。再想披掛領軍，那是不可能了。但你們的兒孫還是有機會的，隻要他們不受牽累。是否能為子孫脫去賊名，就看諸君的奮戰。”</p>

眾人之中，劉源是官位最高的指揮使之一，而他又是指揮使中年紀最長的一人，一眾便是以他為首。他躬身向韓岡道：“韓機宜，我等多承你的救命之恩，全家亦是有機宜你，才方得保全。今次既然賊軍來襲，機宜有用到我處，我等豈有坐視之理。無有他話，隻有效死而已！”</p>

一個許諾，一個承諾，劉源掌中大斧隨之一轉，便帶著一眾將校，走到柵欄邊，直麵來敵。</p>

韓岡重新回到城頭上，吐蕃人的旗號已經出現在渭源堡外。</p>

由於臨時囤放軍資糧秣，前曰又駐紮了大軍，在堡壘外側，增築了一圈柵欄。括起來的空地，便成了營寨和倉囤。區區千人不到的守軍，其中還有兩百在渭水對岸的北堡中，要防守曾經駐紮過萬軍的營地，其實是杯水車薪。而營寨之外，浩浩蕩蕩，卻差不多兩千多吐蕃騎兵。</p>

算過了兵力對比的差距，王中正渾身的冷汗都冒了出來，“韓機宜，不點烽火嗎？”</p>

“區區賊軍，何止於此？”</p>

點燃烽火是向東通報給朝廷，根本無濟於事。向西招援的信使則已經派出，還不如看看怎麼將對手解決。</p>

吐蕃人來勢洶洶，到了渭源堡外，根本不事休整。主力稍停，而三百多前鋒便直奔南側的寨門而來。</p>

劉源領軍正在此處。三百多蕃騎衝殺漸近，堅實的大地都在顫動。以他們來勢之猛惡，看起來十分脆弱的柵欄，說不定能一舉衝破。</p>

比來敵數目略少的前廣銳將校們，則是看不出半點慌亂。無人號令，各自張弓搭箭，蕃騎尚未衝到營柵前，一陣箭雨便離弦而出。</p>

這些都是怎樣的高手。</p>

王舜臣的連珠箭術，韓岡看到了；劉昌祚的巨弓重箭，韓岡也看到了。近三百將校，無一不是精於弓馬，僅是轉眼之間，就把當先衝來的蕃騎射落了一片，人仰馬翻，飛揚的塵土之中，隻有慘嘶悲鳴傳出，甚至沒能讓他們靠近柵欄。</p>

前軍頓挫，後續的騎兵立刻收韁止步。最後隻剩十幾二十騎，一時收拾不住，在箭雨中衝到了營柵邊。</p>

劉源不知何時已翻出了柵欄外，一弓腰就殺進了這隊蕃騎之中。人馬紛亂，劉源一時間消失了蹤影。當他再出現時，卻不知怎麼就竄上了一匹戰馬，原本拿在手上的重斧，已變作一杆大槍在揮舞。長槍吞吐，轉瞬間，就把左近的幾名蕃騎都紮下馬來。</p>

“此人武勇當不遜舊年的郭遵、張玉！”</p>

城頭上，看著劉源大發神威，將來襲蕃騎一個個挑下馬來，王中正乍舌不已。</p>

韓岡玄然一歎：“可惜他是個罪囚。”</p>

王中正神色微變，轉頭看向韓岡，眼神深沉，“韓機宜你是要保他的功勞……”</p>

“不。”韓岡搖了搖頭，不可能的事他不會去指望，“身為朝廷命臣，附賊做反，能饒了他的姓命，已是天子恩德。最多是免其過往罪衍，讓他的子孫不受他的拖累。”</p>

“這倒沒問題。”王中正神色一鬆，雖然要看三代，但還是沒人太在意。張得一為貝州反賊王則寫，他的兩個兄弟照樣做官。他認同了韓岡的說法，“天恩浩蕩，若此輩有心改過，當無不允之理。”</p>

前廣銳軍的將校們，猶在奮戰之中。</p>

劉源揮舞著長槍，搶下了十幾匹戰馬，加上一開始騎手被射下來、戰馬還沒來得及逃回去的。轉眼就是三十幾人翻出營柵，跳上馬去。</p>

殺人奪馬做得行雲流水，王中正在上麵都看得目瞪口呆。</p>

可畢竟這一隊宋軍人少，瞎吳叱和結吳延征也沒想過會太順利，單是發現渭源堡中兵力不足的情況，就已經很鼓舞他們了。</p>

號角重新響起，剛剛正在修整中的蕃騎紛紛起步，衝著似是脆弱的營地，殺奔而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