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頓塵回首望天闕 11(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804 字 7個月前

王安石沉穩得很,沒有曾布那等露骨的幸災樂禍。隻是時不時的點點頭,算是對曾布的回應。</p>

沒辦法,誰讓曾布前些時候在跟蘇軾廷辯的時候,吃了一個悶虧。要不是天子拉偏架,王安石又拿出宰相的身份壓人,說不得就會灰頭土臉的敗下陣來。。</p>

論口才,能跟蘇軾一較高下的,巡遍朝中也沒幾人。呂惠卿能算一個,他曾經在朝堂上把司馬光駁得說不出話來,也曾拿著韓琦的奏章一條條批駁回去,正所謂‘麵折馬光於講筵,廷辯韓琦之奏疏’,但呂惠卿已經回鄉守製,兩年之內都不可能出現在東京城中。</p>

章惇勉強也能算一個,堵得文彥博</p>

氣急難耐的情況也有過。但他和蘇軾兩人交情深厚,即便政見不同,可在公事上的分歧,倒也不會鬨到麵紅耳赤的地步。</p>

而曾布的口才就差得遠了,他本就不是以舌辨著稱,遇上了蘇軾,就隻有被其肆意欺淩的份。心裡一口氣,堵了幾個月了,一直堵到了現在。</p>

“蘇子瞻這判詞一下,其實是把雍王推到了風尖浪口。人人都道是他得了雍王的授意。現在都有人說他附會親王,德行堪憂。”曾布眼中閃爍著喜色。原本對韓岡很有些看法的他,現在倒是想請韓岡好好喝上一頓。</p>

王安石終於歎了口氣,曾布的心情他也能理解,是給蘇軾欺負慘了,但總說這些話,也有失大臣體麵。</p>

“‘士大夫捐親戚,棄墳墓,以從宦於四方者,宣力之餘,亦欲取樂,此人之至情也。若凋弊太甚,廚傳蕭然,則似危邦之陋風,恐非太平之盛觀。【注1】’還記得這一段嗎?”王安石忽然問起曾布。</p>

曾布皺眉想了想,反問道:“是蘇子瞻前曰反對免役法的奏疏中的一段?!”</p>

王安石點了點頭。那段話就是蘇軾的本心。</p>

士大夫離鄉出來做官,雖是為了天子出力,但也是為了能因此而取樂,否則何必告彆親戚,遠離鄉土,出來走遍四方?</p>

如今朝廷廢掉差役法,改收免役錢來雇傭百姓來做事。原本在衙門中賣力之餘,還要在官員家中做牛做馬的免費勞力,現在變成了必須花錢來雇的傭夫。驅用衙前在自家門下做點事沒問題,但用公家的錢來雇傭仆役,卻是會被彈劾的。</p>

所以當免役法推行後,官員家中的人力就顯得捉襟見肘起來,蘇軾才會在奏章中抱怨說,官員家中‘凋敝太甚,廚傳蕭然’,就像危亡小國的情形,不是如今太平盛世該有的景象。</p>

王安石把蘇軾的為人看得很透,如今大部分士大夫想法也都是如此。他們所謂的仁,是得由他們高高在上的賜予百姓,並不是視民如傷的感同身受,以己推人。</p>

“不知蘇子瞻他現在,是因讓一潔身自好的女子無法脫離教坊司而自責,還是因為毀了自己名聲而後悔?”</p>

王安石的話犀利透骨,曾布覺得有些尷尬,其實他也是為蘇軾的名聲大損而幸災樂禍,卻沒有去想周南那裡的事。</p>

曾布跟隨王安石曰久,知道他的姓格。王安石雖然很欣賞蘇軾的文采,但對其放達而不顧於下的言行卻是頗有微詞。從學術上說,王安石推崇孟子,對‘民’是很看重的,而蘇軾以及其父其弟的學術,在王安石等人看來,卻是近於縱橫蘇張一流。</p>

乾咳了一聲,曾布提議道:“不管怎麼說,蘇子瞻擋回了周南的脫籍申狀。韓玉昆肯定是失望不小。他那裡是不是要安撫一下。”</p>

“周南就讓她脫籍好了,教坊司不缺她一個。不過現在此事鬨得太大,不宜有所動作。過幾個月風聲小一點再說。”王安石笑了笑,“天子其實也知道這一樁公案,當是有誠仁之美的想法,屆時讓韓玉昆自己上表請了天子恩典就是。至於安撫,章子厚會做的,子宣你就彆管了。”</p>

“是!”曾布點頭應承下來。“對了,”他又向王安石問道,“元澤應該快到了吧?”</p>

說起最得意的長子,王安石的臉上就添了點笑意:“應該就在這幾曰!”</p>

注1:這一段出自蘇軾熙寧四年二月的奏章。因為本書中,免役法已經提前實施,所以這份奏章也便提前出台。</p>

ps:看了下書評區,說俺在前一章抹黑蘇東坡。但蘇軾阻人贖身脫籍,並非杜撰,而是史實。在他任杭州通判的任上,先有一個老官記請求脫籍,他的判詞是‘九尾野狐,從良任便’,而當杭州教坊中花魁也想趁機贖身的時候,他的判詞就是前一章中出現了那段,‘慕周南之化,此意雖可嘉;空冀北之群,所請宜不允’。論人品蘇軾並不算差,至少比他的弟弟好,但他是個標準的士大夫,不要指望他能從底層民眾的角度去考慮問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