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就跟登記在兵籍簿上的人數和實際的兵力之間，有著極大差彆的情況一樣。秦鳳路寫在紙麵上的戰馬數量，其實也跟真實數目有著很遠的距離。明麵上的五千騎兵，實際上僅有四千餘人，其中擁有戰馬的，則更是降到了三千多。</p>

除了秦州城中的兩個指揮接近滿編，其餘駐紮在各個邊境城寨的騎兵指揮，基本上隻有六成到八成不等的兵力。而且這還是在年年戰事不斷、兵員空額不多的秦鳳路，</p>

如果是在河北、中原等地，情況其實會更糟。</p>

趙頊隻是對軍中的空額稍有了解，看到今次在渭源的騎兵損失，就已經心疼得不得了。而在地方任官三十年，在群牧監也做了幾年判官的王安石，對軍中弊端，比趙頊膚淺的認識可是深刻十倍。</p>

——陝西河東的實際兵力，可以按兵籍簿上的八成算；京中、河北則得按六成計；蜀中、荊湖能動用的軍隊，大概是實際數量的四五成；至於江南，直接當作沒有比較好，那裡的軍隊做小買賣的本事比拉弓射箭要強，在官宦門下奔走的時間比拿著刀槍的時候要多。而戰馬的情況也是與人一樣。</p>

除了戰事不斷的陝西河東以外，大宋其他地方的軍隊早就爛透了。在軍中勢力盤根錯節的將帥，把大筆的軍費花在自家的宅院裡。占據了每年國家財政支出八成的軍費，就這麼讓大大小小的軍痞給分塊吃掉了。有多少用在了兵備上？</p>

王安石為王韶辯解道：“如果王韶建功，順著熙河而來的戰馬，能把所有的虧空損失都填滿。”</p>

“可漢兒的確不如蕃人堪戰。托碩、古渭兩次大捷，王韶動用的都是蕃人，損傷少的可憐，而今次對上的禹臧花麻，讓王韶動用了緣邊安撫司的軍隊。最後的結果是其他人隻是被迫退而已，雖為大捷，但損傷比起之前兩次，可是要大得太多。這樣看來韓絳在延州做得還是有原因的，雖然強取了慶州廣銳軍的戰馬，但蕃人有了馬後，就是如虎添翼。”</p>

王安石一時不知該如何說才好。對於陝西宣撫司內部的事務，他不好插手乾涉。而且韓絳其實是代王安石去的陝西。就在去年，因郭逵對橫山的戰略與種諤相爭，還有朝中對新法的攻擊，使得王安石曾有了自請出外去陝西的念頭。</p>

當年慶曆新政的失敗，有很重要的一個因素就是主持新政的範仲淹，因三川口之敗，而離開京師去陝西代替範雍任陝西宣撫使。當時王安石若是去了陝西，新法也很有可能就此夭折，韓絳對王安石的恩情甚多。在情在理，王安石都不便在陝西軍務上乾涉太多，反而要為他鳴鑼開道。</p>

‘也不知橫山那裡能給出什麼答案。’王安石心裡想著。</p>

韓絳和種諤在羅兀城上的失算給了宣撫司上下當頭一棒，韓絳現在的做法，很明顯現在是在拯救橫山的危局。相較於橫山，河湟的地位就不那麼高了。</p>

如果在十年前，或是二十年前，當黨項人傾巢而出，關西四路沒有被攻下一座重要的城寨就已經是個可喜可賀的勝利。</p>

可如今，大宋的國力曰盛，對於僅僅是逼退敵人的勝利，再算不得什麼功勞。就像今次的渭源之戰，讓禹臧花麻狼狽而走，雖然因為對付的敵人不同，而難度則更高，隻是跟前兩次大捷的戰果比起來，感覺上還是黯淡了許多，賞格怎麼也高不起來，對此不滿意的人也很多——不僅僅隻有天子一人。</p>

至少韓絳是不滿意的。從他這段時間的幾份奏章上可以看得出來。他對秦鳳路不能全力支援橫山頗有微詞。他現在一門心思都放在羅兀城上，靠著他的宣撫使身份從各路征調糧秣，通過了近一年的積累，韓絳在關西已經有了不低的名望。關西諸路的大概是為了求一個耳根清靜，也都答應了他的調及。</p>

王安石重又跟著再次安靜下來的年輕天子在樹林中走了起來，‘管不了那麼多了……’</p>

就跟他全心全意的放在新法的施行上，看不見其他的東西一樣，韓絳的雙眼現在應該隻能看見羅兀城的背影。軍功讓人垂涎。一旦功成回朝，他就將是名副其實的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讓人如何不瘋狂？！</p>

王安石也隻能選擇坐視，而無法插手其中。</p>

等到到了午後，王安石方才回到政事堂中，一樁奏章正被放在他的案頭上，奏章上的貼紙說明了來曆，是韓絳的文字。</p>

“又來要什麼？”王安石微微一笑，展開奏章看了一眼，隻是調用一個從八品的選人，不算什麼大事。但等王安石匆匆瀏覽了一遍後，臉色卻突然變了，“韓岡遷調延州，管勾鄜延傷病事？！”</p>

牆角竟然挖到了王韶腳底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