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心念不改意難平 十(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879 字 7個月前

從郭逵那裡出來,韓岡就有些後悔,自己方才是不是說得過於隱晦了一點。要是郭逵沒聽明白,把他的話當成是敷衍,就有些讓人頭痛了。隻是再一想,郭逵好歹在官場中沉浮多年,不會如此遲鈍。</p>

韓岡並不是想要棄王韶投郭逵,但他還是希望能由久負盛名的宿將來主持河湟開邊的戰事。河湟開邊雖然是以招撫為主,但最終還是少不了一戰。為了能讓這一戰的勝率增加一點,選擇能力更強的將帥,也是理所當然。</p>

王韶不是名將,而郭逵是。王韶有著戰功,在軍事上也有才華,但他的經驗和威望遠遠比不上郭逵。在麵臨大戰的時候,郭逵隻要亮個相就能振奮起來的士氣,王韶就要長篇大論,跟將領們一個個麵談才能做到——而且還不一定。在遭逢危局的時候,郭逵能讓軍心堅韌如山嶽,而王韶不拿起屠刀,就無法將浮動的軍心鎮壓住。</p>

如果郭逵跟王韶水火不容,如李、竇之輩把韓岡當作攻擊的對象,韓岡當然會設法反擊。但郭逵卻是向他表示善意,有著重用於他的想法,那韓岡還有什麼理由要跟郭逵為敵?可是他再怎麼想,以郭逵和王韶的姓格,最終衝突起來的幾率至少都會在八成以上。</p>

難道還要幫著王韶把郭逵趕走,就像李、竇、向三人那樣?同樣的情況一次次的重複,朝廷上對王韶的肯定會產生看法,而韓岡自己想想都覺得煩。</p>

韓岡穿過庭院,心中還在想著怎麼才能調和王韶和郭逵之間的關係。一抬頭,卻驚覺州衙大院中,捧著大疊大疊的卷冊的小吏比平曰多了數倍。韓岡揮了揮手,示意迎麵過來的那些抱著大摞卷冊的小吏直接過去,用不著行禮。</p>

“又到了要忙的時候了。”就在韓岡還是做著勾當公事的時候,他手下的胥吏就已經在歎著了。</p>

每隔三年,一到八月,秦州……確切的說,是全國各地的州衙縣衙還有路份監司就會一下忙碌起來。並不是因為到了征稅的時節,夏稅在六月,而秋稅在十月,而是為了三年一更造五等丁產簿。</p>

五等丁產簿記載了戶中人丁和家產數額。而家產數額確定了戶等,而從一等到五等的戶等,則決定了賦稅數額。</p>

今年正好是時隔三年的重新劃定民戶戶等的曰子。為了確定接下來三年稅收數目的,縣中的胥吏要下到鄉裡,與鄉中裡正、書手一起,丈量土地,點驗家財,然後確定戶等。</p>

把這些數據搜集起來後,就一式四份的重新造冊,一份縣中自留,一份送到州中,剩下的兩份則分彆送入路中監司和京城的三司衙門。這一套流程,從八月開始,一直要持續到年終,中間還穿插了秋稅,每一個吏員都是少有能喘氣的時候。</p>

韓岡突然發現,自己方才好像耽誤了郭逵的工作。郭太尉不僅是秦鳳經略,同時也是秦州知州。他的任務並不局限於軍事,同時包括了政事、民事。</p>

重造簿冊,對親民官來說,是最重要的一件工作。千年前,蕭何隨軍入鹹陽,第一件事就是控製了鹹陽城中的戶籍簿冊。而如今邊境蕃人納土歸降,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編定戶籍,並呈交朝廷。</p>

雖然韓岡並不知道三年前是個什麼樣的情況,但他確信,今年的州衙縣衙,將會格外的繁忙。</p>

朝廷新近頒布了免役法,改變了延續千年的徭役製度,變差役為雇役。各家各戶隻要交上了免役錢,就可以免除原本會弄得傾家蕩產的差役。而舊有的衙前、工役、苦力等徭役,便由各級衙門使用征收到的免役錢,通過雇傭人力來完成。</p>

為了準確的統計出各家各戶需要繳納的免役錢,重造五等丁產簿便是不可缺少的關鍵一環。</p>

同時隨著免役法的實行,重祿法也跟著公開。各路胥吏將在今後三年內,逐漸開始由官府來發給俸祿。原本的胥吏從編製上說,屬於長名衙前,是服役之身。就跟其他服徭役的百姓一樣,都是自備錢糧,他們的吃穿用度,官府根本不予理會。</p>

如果胥吏不盤剝百姓,那唯一的結果就是坐吃山空,把家產折耗乾淨。而等吏員們有了俸祿,朝廷也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嚴肅吏治,製止他們再向百姓出手。雖然這是能算是良好的理想,但終究還是會有一點改善。即便是一丁點,隻要能比過去好就行了。</p>

前幾天聽說了重祿法的公布,以區區一個選人的身份,卻能影響到朝廷策令,韓岡當時心中就平添了一股指點江山的痛快。當初他給王安石的幾條建議,看起來真的是一步步的在施行。</p>

走出州衙,李小六牽著馬迎上來,而同在門外的還有一隊騎兵。作為緣邊安撫使司機宜,韓岡跟當初的王韶一樣,有了一隊親兵護衛。</p>

“機宜,可是要去古渭?”李小六把韁繩交給韓岡,出言問道。</p>

“當然!”韓岡雙手一搭馬背,轉眼就騎在了馬背上。他方才就是向郭逵辭行,想說的話即已送到,接下來就是離開秦州,趕往古渭。“你們準備好了沒有?”他回頭問著李小六和一眾親衛。</p>

親衛們跟著一起上馬,在馬背上一抱拳:“還請機宜下令。”</p>

韓岡正要動身,李信從州衙中疾步趕了出來,</p>

叫道:“三哥,等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