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進老人的房中，隻見老人坐在一把柔軟的椅子上，椅子下麵鋪著肥沃的土壤，他的雙腳上長著根莖似得物質，與地板連在一起，深深紮在裡邊。

這是精靈的宿命，當一個精靈的壽命將至，他的雙腳就會在土壤上生根，然後逐漸從腿開始樹木化。最終，他的身體會徹底變成一株植物，從而與森林融為一體。

能以這種方式結束生命，是所有精靈夢寐以求的事情。因為這個時代的大部分人或者精靈都熬不到自然死亡的這一天，大部分時候他們會死於疾病、戰火還有其他意外事件。

不死的艾德說道：“恕老夫以紮根於土壤，不能行禮。”老人皮膚褶皺的就像是老樹皮。

女王笑道：“老攝政王您可彆這麼說，我們都是您看著長起來的小女孩，雖然我現在成了女王，但我們之間也不該有這麼多禮儀。”

老人點了點頭，道：“那陛下來找老夫是有什麼事情嗎？”

“有的，有一段高等精靈的口述要您翻譯一下。”

老攝政王是整個東南混血精靈王國裡邊最為博學的人，其他人都比不上他。在語言這一塊擁有絕對的話語權，畢竟混血精靈的各種語言教科書就是他編寫的。

老人眉頭微微一揚，說：“高等精靈的口述？有意思，你們……啊，我還是不問了。”

女王不打算瞞著這位老人，便說道：“似乎是我的好妹妹遇到了一位流落在外的高等精靈。”

“哈！”老人啞然失笑，他搖了搖頭，說：“哪還有高等精靈啊！塞拉維，你肯定是看錯了，多半是其他部落的混血精靈過來哄騙你的，也罷，你說說看。”

於是塞拉維先是說了李奧瑞克前麵那一段，她儘量模仿李奧瑞克的語氣和神態，但是有一些很拗口的詞她實在是說不來，像是這種時候她會加以解釋。

老攝政王一開始的時候還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後來越聽表情越凝重，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兒。到後來整個人都繃緊了，說：“他真這麼說？”

“嗯。”

老人連連歎氣，說：“造孽！”

女王問道：“啊，殿下為什麼這麼說？”

老攝政王艾德說道：“這個啊，這位高等精靈用了十分尖銳的措辭，在諷刺我們投靠蠻族、丟棄自我信仰的事情。”

“這……”女王啞然。

老人又是歎了口氣，說道：“陛下，我當然知道與蠻族同流合汙是因為形勢需要，可是，這確實是有辱精靈的尊嚴。如今讓一個高等精靈說出來，我更是無地自容……啊，請問，這倒是怎麼回事？”

女王想了想，說：“要不您先把所有內容都翻譯完？”

塞拉維也說道：“嗯嗯嗯，後麵還有一段呢，我還沒說完。”

老人問道：“為什麼不說了？”

塞拉維說：“後麵的……似乎更加粗暴一些。”

老人說道：“無妨，說出來讓我聽聽吧，讓我聽聽這位大人還有什麼警世之言。”

於是塞拉維清了清嗓子，說道：“精靈女王啊……”

“你就是歌姬吧！”

“你記住我說的話嗷，我就在野狼城大道罵你，就在這等你！你過來，耳根子給你薅一地！”

“精靈女王，你看你領那幾個貴物。還有你，人不人鬼不鬼的就你還要抓我，嗷。在野狼城大街彆讓我看到你，看到你王冠必須給你拽掉必須打你臉！”

“我告訴你啊，精靈女王，到野狼城了，指定沒有你好果子吃啊，你記住了啊！”

“還有那啥不滅者艾德嗷！你看你丫那操行長那一出，你和這個叫塞拉維的小妞，你倆好像倆傻懶子！你記住，你倆是海爾兄弟啊就是那個舒克和貝塔，你什麼都不是，你記住！”

“你就是個弟中之弟！”

“弟中之弟！”塞拉維說著倒豎小指。

聽完這番優雅文明的高等精靈語之後，老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女王問道：“呃，艾德殿下？”

老人搖了搖頭，沒說話，臉色十分陰沉。

塞拉維看著老人的表情有些害怕，說：“呃，艾德爺爺，您怎麼了？”

老人長歎一聲，說：“這個人說後半段話吧，我沒有完全聽懂，因為他裡邊用了一些十分惡毒的、隻會在黑魔法裡邊出現的詞語。而且這番話語之中充滿了憤怒。”

黑魔法？女王和塞拉維兩人麵麵相覷。

老人說：“所以這已經不是諷刺或者侮辱了，這是詛咒！其惡毒的程度，幾乎超出了這門語言的上限。”

“恐怕……是因為這位大人對我們大失所望吧。”老人喃喃道。

“失望，乃至心死，才會這樣說吧。”說到這裡，攝政王艾德老淚縱橫，“混血精靈雖然是混血，但也是精靈！何至於墮落至此啊！”他哭著說道。

看到老人這樣哭泣，女王和塞拉維也十分傷心，卻又不知道怎麼勸他。確實，精靈族自從兩百年前那場大敗之後，就混的一天不如一天，純血精靈已經滅族就不說了；混血精靈也是碩大一塊版圖一份為四，然後又被蠻族逐步蠶食，一點一點趕到了犄角旮旯。土地少了，人口也就減少，甚至連黃金樹都要丟了。

此時老人十分激動地說道：“高等精靈應該滅絕了兩百年，怎麼會突然複活呢？這人除了帶來一段口信以外，還有什麼情報？女王陛下，請務必告訴我！侍奉高等精靈就是侍奉真理的化身，而侍奉真理乃是所有精靈生來的使命！我雖然是快入土了，但我使命仍未消除，甚至說，我的使命從來沒有儘到義務！告訴我，陛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女王就從未見過老攝政王這麼激動地樣子，她說：“情況是這樣的，我的妹妹在外麵遇到了一個會死而複生的怪人……”接著她將之前塞拉維告訴她的事情，又給老攝政王重複了一遍。

老攝政王聽完之後眼神立刻變了，裡邊就仿佛有有一團火在燒。他說：“不死之身，動物交流，再加上這麼流利的高等精靈語言，不必說了，他肯定就是流落在外的高等精靈。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能在沒有黃金樹庇佑的地方生存，但他一定是高等精靈。”

女王問道：“您確定嗎？就憑這三點？”

老人說道：“我當然確定了，因為不光是這三點，孩子們啊，有一件事情你們都不知道。那就是完全掌握高等精靈語言的人，多半是洞悉了真理的人。因為高等精靈語不僅僅是一種語言，還是使用精靈的魔法基礎，精靈的魔法基礎就是‘有魔力的語言’，或者說言出法隨。當初為了避免外人竊走我們的力量，我們的祖先在語言中埋設了詛咒，一旦某個人學習高等精靈的語言超過某個閾值，那麼他就會受到神智上的攻擊，如果他的意誌力不夠堅定，就會在學習的過程中發瘋。”

塞拉維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問道：“那我讀書的時候頭疼，其實是因為這門語言本身有問題？”

老人慈祥的笑了，他伸出乾癟的大手摸了摸塞拉維的小腦瓜子，說：“孩子，那隻是因為你蠢。”

“哦。”

塞拉維不說話了。

艾德繼續說道：“這個人有極強的生命力，又能講流利的高等精靈語言，還能和動物溝通，哦，他的劍術還很厲害，從這些特征來我可以確信，他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高等精靈！甚至他有可能去過真理之門。”

女王驚呼道：“真理之門？那東西真的存在嗎？”

塞拉維問道：“真理之門，啥啊？”

精靈女王醞釀了一下感情，說道：“在遙遠的彼岸，有一個真理之地，無數前輩不惜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到那裡一探究竟。我不知道怎麼才能到那裡去，隻知道去那裡是九死一生的。但隻有有人成功歸來，他必定會得到全知全能者的一次啟迪，從而成為某個領域的大師。當年的十位長老，都曾經去過那個地方一次，而大祭祀去過兩次，傳說中的英雄赫爾墨卡去過三次……”

老人說道：“是的，追逐真理的影子，是每一個精靈的永恒使命，也是我們生存的意義。”

混血精靈是高等精靈創造出來的仆從種族，實際上，就是捍衛真理的種族，他們永遠是“真理”的仆人。

塞拉維一想到李奧瑞克可能是去過真理之地的高等精靈，忽然就覺得這個人在她心中的形象變化了。一開始她隻是恐懼這個男人，但現在她卻充滿了好奇。這個擊敗我的人到底是誰？難道真的是高等精靈的後裔嗎？

此時那老人痛心疾首的說道：“然而我們背叛了真理，也背叛了高等精靈，背叛了我們自己！還有什麼能洗刷我們的恥辱嗎？我們已經是叛徒了，我們的名字，會被黑色墨水、倒著寫在黃金樹的枯枝上！永遠被後人唾棄。”

說到這裡，那老人再次傷心的哭了起來。女王也不禁動容，但比起老人的悲傷來說，她更多的是無奈。她也不想跟燒殺搶掠的蠻族同流合汙，她也想重新像兩百年前的先祖一樣為了正義而戰鬥，但是，精靈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精靈了。

洗刷恥辱？這揮手塞拉維忽然說：“哦，我差點忘了，最後他還說了一句！”

“那位大人說什麼？”

塞拉維說：“你記住了，我叫李奧瑞克，人在野狼城，你們這些不要臉的精靈若想雪恥，就來這裡找我。”

“她說這話的意思難道是……”女王皺緊了眉頭，目光十分凝重。

“那還用問嗎？這位高等精靈，想重組神聖中土聯軍——就如同兩百年的精靈英雄赫爾墨卡一樣！”老人同樣目光凝重，但那凝重之中，比女王又多了一分殺氣。

“所以，陛下，我們要雪恥嗎？”他沉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