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三千棄卒(六)(1 / 2)

涼州辭 子夜鎮魂曲 2996 字 2011-03-12

<b></b></div> 而辛彥抬起頭,一臉訝異地盯著獨自而來的李延炤。心中數度翻騰起來,不敢置信地問道:“李定東,你是認真的嗎?”

李延炤平靜地望向辛彥:“辛撫梁,你與我輩寒傖武人不同。你出身高門,又飽讀經義,治國之才,可圈可點。如今更在令居縣任職數載,本應有更好前程,萬不可與吾輩同死這縣城之中。”

頓了頓,李延炤語調悲戚道:“如今我遣十餘騎,前往各郡縣中通報敵情,求取援軍。然信使皆渺無音訊。即使遭逢胡騎截殺,也絕無可能皆被截殺!眼見便是諸郡縣長官,無意派遣援軍,助我等脫困罷了。我等數載交情,互相敬重,我絕無必要隱瞞或是欺騙於你。今令居既已成死地,我等三千,皆為棄卒!戰守兩難,更是無路可逃。若外無援軍,令居必破!”

辛彥聞言,麵上已有幾分惱意:“李定東,你太小看我了!我雖一儒生,手也提得刀劍。使君既委我令居,如今大敵當前,我便斷無棄城求活的道理!你輩武人可據城死戰,搏一忠義美名,難道彥便差在哪裡嗎?”

李延炤苦笑一番:“撫梁切莫激動。炤猶記當初,府君將你托付予我,曾明言:‘此我侄也,惟求定東好生看顧……’言猶在耳,炤未敢忘……”

辛彥聽聞,臉色更是漲得通紅:“我叔父哪裡曉事!涼州正是因他這類人太多,才有今日未盛先衰局麵!韓璞此人,兵略平庸。卻屢得使君青眼,付之於精銳,以圖河南。然其人每每臨戰畏怯,裹足不前。未戰已先敗三分。十一年時,困守桑壁、冀城。仰賴金城張府君與其侄韓寧、廣武諸郡縣兵將奮力死戰,方才議和得脫。帶回所率精銳,猶算功德一件。今番與劉胤相持沃乾嶺,大敗虧輸。州治精銳幾去十之六七。”

辛彥滿臉鄙夷道:“此等庸才,喪師辱國,不當斬其以慰三軍乎?李定東你臨危而不亂,猶率縣兵前出,掩其潰兵回師,正大功哉!而各府君皆憚之,任你獨守要地。虜賊進迫,我等皆無退路。你任令居司馬,我任令居縣令。城失陷,則我等皆死!”

李延炤神情糾結起來,沉默了幾息光景,緩緩道:“撫梁能如此,我已是至為感佩,隻是……”

辛彥氣得跳腳:“李定東,我也聞你於軍中,自小卒而起,手刃敵軍數十計。方才有今日。卻怎如此難纏好似婦人!若我不在此城之中,則左近郡縣多半借故推脫,不來赴援。而若我在此,彆處且不論,就我那幾個叔父,豈能坐視不理?”

“今日你且記住,我必於此相候。令居存則撫梁存,令居亡,則撫梁俱亡!多說無益!”

李延炤實在想不到什麼方法來說動這位固執的明府,隻得拱了拱手,道:“既是如此,我便不再強求。惟願撫梁平安。待他日得勝,必與撫梁共謀一醉!”

“明府保重!”李延炤鄭重地抱拳躬身,而後轉身行出縣府。辛彥的強硬遠超他的想像,所想的,也是留守縣城,履行他的職責。儘管在他這裡碰了釘子,然而李延炤心中卻沒有半分怨忿。除了佩服,還是佩服。畢竟這個往日裡一直給他一種文弱儒生印象的膏粱子弟,竟能有隨軍死戰殉城的氣節。不得不說這種外柔內剛,令李延炤對他的看法幾乎大為轉變。

饒是如此,如今城中可能仍潛伏著敵軍探子,為了安全起見,李延炤還是由充作預備隊的鐵甲銳卒中挑選了一什士卒,前去縣府中拱衛明府安危。受命的什長正是老部下王強。看著王強點齊士卒,各披鐵甲,執長刀前往縣府,李延炤心中才略微感到一陣莫名的輕鬆。

離開縣府後,李延炤又複上城頭巡視。如今城頭備用的軍械等皆已準備完畢。輪班值守的士卒們卻也是了無睡意。李延炤獨自行在城頭之上,不時便引來周遭士卒的竊竊私語。誰人也沒想到,在如今這山雨欲來的情形之下,這位縣府司馬還能夠上城,與他們這些底層士卒同在一處。

李延炤走一段便停留一陣,與周遭士卒們攀談一番,檢查檢查他們各自手中弓刀箭甲等。主將與他們同處一線,使得這些士卒們心中也平添幾分振奮。各自雖拘謹,卻仍都想與李延炤多聊幾句,好在李延炤麵前露露臉,讓他能夠記住自己。

行至北門一側,李延炤依然如常,邊與士卒們攀談,拉著家常,邊檢查著他們手中武器。令他們但有破損,便及時拿去營中武庫找書吏調換。畢竟戰陣之上,若士卒手中武器不靈,很可能因此而出現完全無必要的傷亡。

正攀談之間,李延炤卻忽然隱約聽到城下有人叫門。一旁的士卒正要點起火把,卻被李延炤眼疾手快,一把製止。他將頭小心地探出城垛,觀察了一番,隻是夜色黑暗,卻看不真切。

“汝何人?”李延炤將頭隱在城垛內側,而後出言問道。

“我乃騎營陶百人長麾下什長楊易!我等外出偵騎,路上截獲一人,他言及乃是縣中工匠,負傷甚重,我等便唯有將他送回……”

“舉火!”李延炤悄聲對一旁士卒言道。那士卒取出火折子,而後點燃一個火把置於城頭。李延炤放眼望去,見城門下有十幾騎仰頭相望。

李延炤細細看去,見這十幾騎多半都是些熟麵孔。便放下心來,對一旁道:“開門,放他們入城。”

數名士卒聞言,便相繼向城下跑去。李延炤亦是舉著一個火把行下城樓。城門打開一條僅容一騎通過的縫,那十多騎見之,便上前魚貫而入。

等到所有的騎卒均已入城,門洞中的幾名士卒便一齊用力,城門又重新禁閉。李延炤打著火把,湊近一匹背上馱著一名橫放傷員的馬。乍一看去,還以為這匹馬背上馱著的是具屍體。

火把湊近,照亮了陸一被灌木刮得滿是血道子的臉。李延炤望之驚愕不已,連聲喚道:“陸一?陸一!”

陸一卻仿佛是毫無知覺,仍隻是緊閉雙眼,並無回應。李延炤伸出手,放在陸一鼻下探了探他的鼻息。感到他呼吸雖是不穩,然而一時半會,倒也無甚性命之虞。

“將他抬入營中,安置在我房中,令營中醫士前去醫治!”李延炤轉頭對一旁的步卒言道。

幾人領命上前,七手八腳小心翼翼地將陸一從馬背上轉移下來。而後抬到一旁,又輪流背著,向營地方向行去。李延炤轉頭問那夥騎卒領頭的什長楊易:“楊什長在何處發現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