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法外之恩(1 / 2)

涼州辭 子夜鎮魂曲 3024 字 2011-03-12

<b></b></div> 正對著營門的點將台旗杆之上,如今除去一麵烈烈飄揚的“涼”字大旗,在旗杆中段牽出一根手腕粗的麻繩,上麵有十一顆麵目猙獰的人頭,辮發皆被束在麻繩之上。人頭脖頸處早已乾涸的血跡還呈現出一種滴落狀,吊在脖頸下方長長的一條,看上去分外瘮人。

在那十一顆人頭下方,先前滴落的血也早已形成一個個小血潭。有的已與旁邊的血潭彙聚在了一起,此時乾涸之後,卻顯出一種令人觀之便心悸不已的紫黑色。

劉季武麵無表情地自點將台前走過。點將台下方,列隊的令居縣兵組成數個黑壓壓的方陣。士卒們目不轉睛地盯著點將台上那十一顆麵目似曾相識的人頭,卻都是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劉季武在點將台前踱了兩圈,忽然站定,而後指著懸掛人頭的麻繩,聲色俱厲地對下方噤若寒蟬的士卒們道:“托傷作病,藐視上官。便是如此下場!”

“今日可托傷作病,以避操練。明日便可托傷作病,以避征伐!自司馬調任本縣以來,雖在操練上嚴格要求諸位,但可曾有何處對不起諸位?”

方陣中的士卒們,不管是優選出來的重甲銳卒,還是步卒、騎卒、弓弩手,此時卻皆是鴉雀無聲。平心而論,自李延炤前來接任司馬,各人所得充作餉錢的錢財、布帛、糧米,如今都是按時發放。除去嚴苛的操練之外,李司馬還真不曾有何種對不住這些將卒的地方。

見下麵將卒們沉默不語,劉季武又指著正前方身著重甲列隊而立的士卒們:“李司馬擇軍中強健者單獨成軍,取名戰鋒營,無非就是以精卒銳健立軍。金城之下,不知你們多少人曾參戰。虜賊兵將的強悍,難道還沒領教到嗎?”

“司馬給眾位支取雙餉,所求無非便是令大夥家中豐衣足食,好讓大夥專事在軍中建功立業!可不是讓諸位托傷作病,逃避操練,而後像婆娘一樣躲在營中擲骰子樗蒲戲的!”

劉季武平日雖一直是一副沉穩乾練的形象深入人心,不過如今在營中勃然大怒,厲聲斥責之下,人人也都是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如今這些人的下場,諸位已是有目共睹!還望諸位今後以此為戒,切莫再行觸犯軍律。若有所犯,決不輕饒!”

“解散!”劉季武站在台下,然而栓係著十一顆人頭的繩索就在他身側不遠處。喊出解散之後,士卒們紛紛整隊離去,竟再也沒有人向點將台的方向看上一眼。

如果說上次斬殺貪官墨吏,對營中士卒們的震撼還不夠大的話,這一次斬殺了如此多的犯律士卒,這些掛在麻繩上的人頭,都曾經與他們朝夕相處過,或許在幾天之前,還與他們同在一起,而現今,卻隻剩下麻繩上拴著的一顆顆已消失了溫度的人頭。

這種直觀的視覺與心理雙重刺激之下,李延炤相信,今後軍中的士卒們定然會有所收斂。再也不會像先前那般肆無忌憚。總計百來人的戰鋒營,十餘人不去操練,竟然都假作傷病在營中打樗蒲!可笑的是身為戰鋒營的將佐,周興竟然恍若未覺。李延炤也知道他與這些士卒私底下的小九九,倒也沒有明著將他叫來斥責,隻是不動聲色地囑咐劉季武通知周興一聲,下月,周興無餉。

周興得知之後,也坦然接受了這個事實。誰讓他手底下的士卒出了這麼大一個事呢?隻罰一個月的餉,算是法外之恩。也讓周興暗自鬆了一口氣。李延炤既已表態罰餉一月,說明他也是想就此輕輕揭過。周興即使不領這個把月的餉,家中也還過得去,打落牙齒和血吞,他也沒有必要再去爭執,反而引得李延炤對此事認真起來。

而享受到這種法外之恩的待遇,卻並非獨獨周興一人。李延炤立在城中一間二層客棧窗口處。從這窗口依稀可看到營中全貌。待營中士卒儘皆散去之後,李延炤扭頭看向身旁那人,淡淡笑了一下,道:“徐衛,營中之事就此揭過。我與你既然互相應允,如今我已踐行承諾,之後,可就看你自己的表現了……”

徐衛望著營房中點將台上依稀可見的那幾顆人頭,卻已是麵色煞白。他又扭頭看了一眼旁邊怡然自得的李延炤。他在心中告訴自己,如果他不在那個夜晚答應李延炤的提議,那麼現在被掛在點將台上的人頭,便該是他了。

徐衛答應了李延炤的要求之後,李延炤當即便從縣府大牢中提出來一個與徐衛有幾分相像的死囚,並令獄卒們用蘸了鹽水的鞭子抽花了這名死囚的臉。在昨晚,那個月黑風高的夜,這個死囚同另外十名士卒一同拉到城郊亂葬崗,一起砍了頭。

而這十一顆人頭,便是如今掛在點將台旁的這十一個了。

徐衛忽然感到遍體生寒。再望向李延炤的背影時,他的目光中已經帶上了一種深深的畏懼。他心中清楚,敢冒著風險將他的小命保下來,這位司馬不知要派他前去做多麼危險的事情。他顫抖著聲音問道:“李司馬……不知……不知當初為何選中……選中小人……”

李延炤轉過頭,嗬嗬一笑,便走動幾步,在一旁的胡凳上坐了下來,而後看著瑟瑟發抖的徐衛,悠然道:“托傷作病,不去操練,躲在營房裡打樗蒲。事情敗露之後,你第一反應便是殺我滅口。你的膽子不小嘛……”

“屬下……屬下有眼無珠,不識李司馬真容……”徐衛聽李延炤翻起舊賬,霎時一股欲哭無淚的情緒湧上心頭。

“我問你當初在營中,若是事敗,滅口成功,你又將如何處置。”李延炤話鋒一轉:“結果你回答我,要麼就地在營房後找塊空地埋了。要麼趁大部在外操練,你們十一人便協作翻過營牆,將屍首套在麻布袋中運出城外,在亂葬崗裡隨便一埋……還端得是一手好算盤……”

徐衛聽著李延炤所言,句句都是森然不已。隻得尷尬無比地立在一旁,卻揣摩不透李延炤的用意,便在一旁默然不語。

“一樁臨時起意的滅口事件,你都能在那短短一瞬想到兩種處理方法。”李延炤頓了頓,又淡淡笑言道:“倒真的是不賴。這等心理素質,這等機變之能,待在營中,日日操練,卻真的是屈才了……”

徐衛不知李延炤是褒是貶,額頭上已漸漸沁出冷汗。

“隻不過,你雖然善於機變,辦事卻實在是有點兒糙。”李延炤撇撇嘴:“來個人,不過因為抓到你的把柄,你便急火火地殺人滅口。也不問問,來的是誰?”講到最後,李延炤已是略帶一種嫌棄鄙夷之色。

我已為你找了個師傅。你去跟他曆練曆練,今後辦事定然就不會這麼糙。還有,從今往後,已沒有徐衛這號人。我便自作主張,為你另取個大號。不如姓便改姓餘。名嘛……便喚作則成。怎麼樣?

李延炤一邊說著,已一邊取過客房桌案上的紙筆,在早就研磨好的墨池中蘸飽了筆,而後湊到紙前,飛快地寫下了“餘則成”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