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雲霄心神俱震,遠遠沒能回過神來。
接下來的未來場景變得越來越快,他卻已經無心再去看,腦海中隻是不斷回蕩著「未來自己」所說的那幾句話。
他看見了許多流光溢彩的場景,天空中變幻出無數身影,大地上湧出數不清的光芒、湧向了那些身影。
倒懸樓閣如魔方般轟然旋轉摺疊,最終收縮蜷曲變成了一個極近極近的星球,星球上的樓宇清晰可見,隨後這座星球變得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天中的身影亦是一樣,他們如流星一般,追隨著那顆星球遠去。
剩下的事邢雲霄已經看不清,他聽見了千千萬萬人的哭聲與罵聲,有人感謝他、稱他為救世主,有人咒罵他、喊他作臭狗屎。
這一切繁雜喧鬨的聲響越來越大、越來越多,最終在某一個極點爆炸、收縮,變成了一聲嬰兒啼哭。
邢雲霄……出生了。
他睜開眼,眼睛被羊水湖住,隻能隱約看到幾個白大褂的影子,還有產房中明亮的燈光。
他從嬰兒開始,要重新經歷一遍自己的人生,這也是回到過去的唯一辦法。
邢雲霄不知道重歷這段人生需要花多長的時間,但他一點也不覺得厭煩。
他最後悔的,就是沒有好好體驗天地異變之前的平靜人生,儘管他曾以為那是段失敗的、墮落的人生。
如果可以好好重新體驗一遍過去的二十多年,他非常樂意。
邢雲霄,生於五月五日,初夏。
當天天晴氣朗、層雲如山,令人望之便生豪情,於是得名「雲霄」。
他生在一個很傳統的家庭,父親是個老師,母親是個工人,從小對他的培養亦是中規中矩——即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但邢雲霄不是一個愛學習的孩子,他的家是母親工作的工廠廠區宿舍、學校亦是工廠子弟學校,這裡有太多不打算好好學習的孩子,他們隻要能夠混到技校畢業,就能夠承接父母的身份、進廠做工人。
和這些孩子混在一起,邢雲霄從小就學會了打架,他可以為了搶一張桌球桌把別人頭打破,也可以因為別的孩子輸不起五子棋砸棋盤而把別人手上咬下一塊肉。
為此,他捱了父母不知多少頓打,但他卻從來咬著牙不肯承認錯誤。
進技校,未來不過是像母親一樣進廠做工,一輩子隻會擰螺絲,還落得一身病。
繼續讀書,未來不過是像父親一樣做個子弟學校的老師,沒有學生理會他,在講台上對著鬨哄哄的課堂喊一天,不僅要被學生嘲笑,還要被家長說沒能力,對著所有人賠笑,最後除了一個啞嗓子,什麼都得不到。
他喜歡畫畫,他要畫畫。
邢雲霄喜歡肆意揮灑心情的感覺,在那些畫裡,他可以是豪情萬丈的將軍、可以是縱橫天下的俠客,還可以是任何人。
他尤其喜歡畫漫畫故事,就算那些故事根本沒人看、一點沒意思,他卻非常喜歡。
他抗著父母的期望與咒罵、寵溺與喝斥,一邊勉強支撐著學業、一邊偷偷畫了無數畫稿。
但這一切結束在一場大火中。
那不是他家的火,是樓下的火,老廠區、老宿舍樓,電線老化、電壓頂不住大量新式高壓電器……原因太多,而且都已經不重要了。
睡夢中乍然醒來,邢雲霄無法在濃煙中找到自己的父母,同樣他的父母也找不到他。
即使這一次是以旁觀者的心態看著這一切,他也依然淚流滿麵。
那眼淚自然不是他自己流出的,而是被濃煙燻的……但他的心中早已在無聲哭泣。
他胡亂摸索著,渾渾噩噩地出了樓房,然後便昏了過去。
之後的事沒什麼意思,那場大火總共死了幾十人,邢雲霄也在醫院裡躺了一段時間。
廠裡賠了很多錢,但他已經沒有長輩替他領這筆錢,於是年輕的他自己將錢存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