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觀星台(2 / 2)

梟臣 更俗 2871 字 2011-03-11

“光之人,煦若射”,譯成通俗一點的話,就是說:“光線照射在人身上,有若射箭一般筆直”;削冰取火或用水玉(水晶)鏡取火,實際是凸透鏡會聚光線的作用,前人趙友欽則“煦透相聚”簡單四字解釋得一清二楚——“煦”便是意指日光,而置“蟻字之上,視之如蠅”,則是說半凸透鏡或凸透鏡的放大作用。

這種種光學之現象以及背後的原理,千百年,古人實際上都有記載跟深入的思考。隻是這些涓滴之思考,沒能進行係統的彙總跟思辨,不得不說是一個遺憾。

包括望鏡的雛形,實際在泰西國也早有流傳,隻是泰西國將其當成戲伎表演迷惑人的幻鏡,還沒有用於軍事、天文觀察及其他實際用途上來。倒是江淮時人富貴者,有用水玉磨製放大鏡以便眼盲瞎者視物的。

從放大鏡到望遠鏡,之所以這麼難,就在於兩片焦距、曲率相當的鏡片,磨製很難,非常的耗人、耗心。也是過了好些年,才培養出十數個熟煉的磨、鏡匠工來,所幸製造的望鏡軍中非常實用,有大的需求,才能持續不斷去改善磨、鏡技術,培養更多的專業匠工。

淮東軍中還是在去年下半年,才小批量的磨製單筒望鏡,能視三五裡外的細物,但真正能用於觀察星象的望鏡,要求更高、更苛刻,還是最近再造出兩架來。

趙舒翰能根據看到的望鏡形狀,就能將其中的道理猜透——實是當世博聞識、能長於思辨的三五人之列也。

這等的人物,要是不能給新帝國效力,才叫人感到異常的可惜啊。

趙舒翰當然明白他為何不能列入崇學館,叫宋石憲毫無機心的一說,在陳恩澤麵前倒是更尷尬了,心想自己剛才那番話,賣弄的痕跡也有些明顯,實不知傳入林縛耳中,會叫人怎麼想?

宋石憲一心鑽研雜學,不諳俗務,與趙舒翰說道:“趙兄當記得《天官書》所載‘歲陰在午、星居居酉,以五月與胃、昂畢晨出,曰開明’等語吧?”

叫宋石憲岔開話,趙舒翰問道:“宋學士是要觀測歲星嗎?”宋石憲剛才所背誦的那一段話,實是指歲星五月時在天空上的方位,也隻有趙舒翰如此博聞強記之人能迅速明白過來。

“然也,”宋石憲說道,“那趙兄還記得前朝瞿曇在《開元占經》裡所記歲星之語嗎?”

宋石憲所提及的前人書編之孤僻,除了趙舒翰外,世間還真是沒有多少人能跟上;當然,趙舒翰能知道,跟他近十年來梳理天下典冊、編寫《匠典》有很大的關係,他稍作回憶,便將《開元占經》裡有關歲星的句子大差不差的背出來,“《開元占經》有曰:單閼之歲,攝提格在卯,歲星在子,與須女、虛、危晨出夕入,其狀甚大有光,若有小赤星附於其側,是謂同盟……宋學士是要借助望鏡來看這個赤色小盟星嗎?”

歲星即後世所熟悉的木星,是肉眼在夜空之上能看到最明亮的星體,但木星不是孤星,在星空暗處,木星外圍還有諸多衛星環繞——古人視力好的,也隻能隱約看到一顆赤色小星,稱其為木星的盟星。

雖然離觀測日蝕還有半個月的時間,但宋石憲、薑嶽等人,他們心裡實際已經推翻日月星辰繞地經天而行的舊說,其依據就是利用這長達一米的望鏡對歲星的觀測。

除了前人所記載的“小赤星”,他們還清晰的看到其他四顆小星圍繞歲星而動——僅這一點,就能證明他們所立之地,不是渾天星象唯一的中心,就已經直接動搖了“渾天地心”舊說……

這個結論,林縛沒有叫宋石憲、薑嶽他們急著公布出來。

畢竟眼下隻有兩架大型的觀星望鏡,把結論通過邸報公布出來,隻會引起劇烈的爭吵。儒學立為官學,為帝王家所用,始於前漢,其地位經過千餘年的鞏固,哪裡那麼容易給動搖掉?

日蝕之觀察,卻是一個諸多士子及普羅大眾都能參與的事情;不同地點,日蝕出現會有時間偏差,這將是一些諸多士子及普羅大眾都能參與實證的。

即使有些頑固者,即使親眼目睹也不會相信,但必然也會有人相信親眼所睹之事。

宋石憲在宴席上與趙舒翰一席話,見他差不多也獨立推演出日蝕時差之事,遇到能比肩的知音,自然是迫不及待的拉他來觀星台觀測星象。

有弟子對照渾象星表,將望鏡對準歲星方位,宋石憲示意趙舒翰先過去觀看歲星。

趙舒翰一直都記得這顆前人瞿曇所記載的歲星之畔的小赤星,但他沒有一雙天生異稟的眼睛,多少次夜觀星象,都沒能看到那顆小赤星。實際這顆小赤色多少年也隻是傳說,正統儒學之士,絕不可能承認歲星有衛星的存在;而前人瞿曇記錄這顆小赤星,也是謹慎的稱其為歲星的“同盟”。

望天星河如洗,又有觀星望鏡之利器,趙舒翰也是迫不及待的想更清晰的看一看歲星;當在宋石憲及弟子的協助,將望鏡微調能看到歲星,細眼看去,愣怔在那裡,除了傳說中的小赤星外,歲星之畔還清晰可見有三顆小星……

“如何?”宋石憲頗為得意趙舒翰的震憾樣,他半個多月前看到歲星之畔有四顆小伴星,心間也是波瀾翻湧。

見趙舒翰不言,陳恩澤走到前麵,隻見他臉頰上滿目晶瑩之淚水,輕呼道:“趙師……”

“朝聞道,夕死可矣,”趙舒翰轉臉看向陳恩澤,放下一切世俗名利,說道,“當請恩澤向故人捎一句話,趙舒翰此生唯願守這觀星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