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治鹽(2 / 2)

梟臣 更俗 3985 字 2011-03-11

林夢得、秦承祖、高宗庭、宋浮等人都有事追到書堂來,對劉師度的這個問題,也都覺得棘手,難以回答……

“一戶耕農,種十畝上熟田,征去賦稅,年入幾何?”林縛反問劉師度。

“能入三十石糧,應算豐年。”劉師度說道。

林縛輕輕一歎,說道:“是啊,能歲入三十石糧,便要算豐年了。戰前,江寧米價一石六百錢,三十石糧不過十八千錢。就算私鹽衝抵鹽價,戰前江寧也沒有低過百錢,若以軍供計,一戶耕農年需食鹽二十斤,就是兩千錢——吃不起鹽啊,細細算過,才能深知‘粗茶淡飯’一語之中的三昧啊!”

劉師度與其他人等麵麵相覷,林縛感慨歸感慨,算賬歸算賬,但解決不了實際的問題,又不能因為百姓艱苦,就將當前的兵馬裁減掉一半。

林縛袖手說道:“要將鹽價壓到五十錢以下,鹽斤加價不能超過二十錢,我看就以此數為限吧!”

劉師度愣怔在那裡,看向林續文、林夢得等人,不曉得要如何回應林縛的話,這降得太狠了。

就算私鹽泛濫,也沒有泛濫到官鹽的十倍之上,鹽斤加價一下子降到之前的十分之一,最直接的後果就是導致往後的鹽銀銳減。

鹽銀並入戶部,戶部歲入的規模也就一千萬兩銀左右,要應付各處的開支,還到處都捉襟見肘。要是再一下子再削掉一百萬兩,那漏洞就大到沒邊了。

內府的歲入差不多給割出來,朝堂開銷就都是戶部的責任。

即使淮西、池州等軍不管,僅淮東兵馬二十多萬兵馬,一年下來維持日常軍備就要開銷掉近五百萬兩銀子,這筆銀子以後也都要由戶部來籌——崇州五縣那邊還能攢些銀子,不過是要為以後大規模戰事做準備的,再說林縛花崇州五縣的銀子,也是大手大腿,置學堂司辦學堂,每年就計劃花年上百萬兩銀子,誰曉得接下來,哪裡又要給他捅個缺口出來?

“是不是削減太多了?”林續文問道,“恢複高祖時鹽製,應能大體得個平衡。”

“恢複高祖時的鹽製,那我們將鹽商以及舊鹽官都得罪乾淨,從民眾那裡還討不了好,還不如索性一開始就不要去動鹽事,”林縛說道,“既然動了,那總歸要能拉攏到一部分人,才是正經。暫以二十錢試行,再下辣手抄他幾家,應能補一兩年間的鹽銀短缺。實在不行,到一兩年之後,再調一調——咱們的臉,這時候還不能叫彆人給扇了!而且啊,我們恢複到高祖時的鹽製,張晏、餘心源他們幾個,多半會找其他的種種借口來刁難、阻止;一下子降這麼低,他們幾個反而會以看好戲的心態,等著看我們出醜……”

林續文看向林夢得、高宗庭、宋浮,對林縛的決定還是難以適從。

林縛又說道:“除鹽斤加價要降外,我想戶部當前還有一樁事可做……”

“什麼事?”林續文哭喪著臉,問道,“十七你不會又要戶部減免稅賦吧?”他能體會林夢得的心情了,盤子就那麼大,林縛花起錢完全不知道心痛啊——戶部出麵減免稅賦,減的是戶部的歲入,眼下又不能推行新政,這漏洞是越來越大啊。

“還叫你猜到了,”林縛說道,“皇上在江寧登基後,對江南諸府連續三次加征,使得江南農戶承受也到極限,再不鬆綁,江南之地也很可能鬨出民亂,到時候就大得不償失……”

淮泗亂事,叫人記憶猶新,淮泗之禍慘烈,更叫人百年難忘。

崇觀九年燕軍寇邊,對燕薊等的摧殘很大,但由於持續時間不大,還容易恢複,席卷中原的淮泗亂事及黃河修堤民夫之亂,才真正的將大越在中原的根基掏空掉——到崇觀末年,就算林縛手裡有二十萬兵馬,實際也沒有能力在北地跟東胡人爭雄。在整個北地都給打殘的情況,淮東兵馬能通過水路投到北方,但離開近海地區作戰,補給就全無保障。

“該要怎麼鬆綁?”林續文臉似苦瓜,問道。

隻要不動地方根本,僅僅是減免稅賦,府縣絕對會歡迎的,減少的隻會是戶部的歲入。

“許每戶減免一丁之丁稅,還要請旨強製地方減除到相應的人頭攤派!”林縛說道。

“僅減一丁?”林續文問道。

“僅減一丁,其他不動!”林縛非常肯定的說道。

丁稅又為口賦,七到六十歲的丁男都要繳納,唯有官紳勳貴能免。有越以來,丁壯傜役許以口賦代免,遂最終與田賦並立,為中樞財政最重要的來源之一。

丁稅的存在,一方麵抑製了丁口的增漲,但另一方麵,也導致大量逃戶的產生。

戶部實際錄得丁口之數,要少於實際數一大截——戶部的戶籍資料最為是齊備,林縛一開口,林續文很快就計算出要減出多大的缺口:八十萬兩銀——幸虧是僅減一丁。

林縛此時減一丁之丁稅,將來也不會考慮全免,但會將餘丁的丁稅並入地方財政,主要就是看重抑製人口增漲的作用——餘丁丁稅並入地方財政之後,地方官員抓逃戶、逃丁才會出力。好的習慣,一開始就要養成。

林續文苦笑道:“兩事並舉,程餘謙等人必不會反對,他們必定會等著看我們的好戲!”

淮西那邊的軍養,兩年之後就要以壽、濠、信陽等府的稅賦去抵衝,戶部收支銳減,對淮西沒有實質性的影響。湘潭、荊湖等軍,也更控製著一大片地盤,稅賦隻是名義上到戶部報個賬,真正會受到影響的,將會是池州兵馬、淮東自身以及江寧官員的俸薪。

這兩事並舉,很可能會短缺掉兩百萬兩銀的歲入,淮東錢莊借銀的年息降下來,但戶部每年還是要額外付出五十萬兩銀——程餘謙、張晏等人自然樂得看淮東的好戲。

“減!”林縛大手一揮,說道,“根基不固,早兩年與燕虜決一雌雄,也不可能占到什麼便宜。民心不定,去推行新政,阻力也會極大……”

林縛暫時無意在江南七府推行新政,故而不直接控製朝政。除了當下要維持穩定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因為江南七府的稅賦極重,壓得民眾已經喘不氣來,強行推行新政在得知地方勢力之餘也不能馬上就普通民眾受益,地方上的不穩定因素會急劇增加,難以控製。

林縛在崇州推行新政,是崇州的地方勢力給東海寇打得極殘、不成勢力之後,也是在有足夠把握之後,才將新政往海陵、淮安等府推行。

“咬咬牙吧,”林夢得倒變得樂觀了,勸林續文道,“撐過前兩年就好。”

戶部歲入減兩百萬銀,攤到江淮浙閩的民戶頭上,每家能得兩三鬥米糧,看上去不多,但實實在在的能叫已到極限的民眾緩一口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