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隻是一天一夜。
鬱和慧默默的想。
而他之前和衛洵處理互助會的事情時是9.15晚上。衛洵說是9.16去找安雪鋒,但其實他15號晚上就走了。
現在是17號上午,和泥人張他們約好的時間。
也就是說,衛洵從去找安雪鋒到現在,已經消失一天兩夜了。
一天兩夜啊,這要是全都在紓解上……
鬱和慧難得不敢往下想,不,或者說自從衛洵和安雪鋒聯結後,他很多事都不敢往下想。
“你說他們不能中度聯結,對吧。”
他再次求證道。
“是的……前些年安雪鋒情況糟糕,歸途邀請我幫忙去看了一眼。”
追夢人略顯無奈,稍微提了提:“安雪鋒第一層的精神幻境是片海洋,當他關心的人死去或是重傷時,才能喚醒精神海洋內的安雪鋒化形。如果是被外界人強行喚醒,那安雪鋒就會受到更深的精神重創。”
“所以也就是說,唯有我在他精神幻境內自殺,才有可能喚醒安雪鋒,並對他進行撫慰。而那裏是安雪鋒的精神幻境,如果我能成功喚醒他的話,他不想讓我死,我就不會死。”
“但是你要知道,我和安雪鋒是沒有聯結的,我也不是他的隊員。”
追夢人嚴肅搖頭:“哪怕我真在他精神幻境裏自殺,也不一定能觸動他沉睡的意識體,因為我們之間沒有任何聯係。而且我還有星藏得救。所以最終,我沒能喚醒安雪鋒。”
追夢人略帶歉意道。
萬一他自殺了,結果沒能喚醒安雪鋒,那可就一切都真玩完了。
“丙二五零能和安雪鋒建立淺層聯結,我猜是他先被***掠走時,撫慰了***,和他建立了一些關係。或者是安雪鋒先撫慰的丙二五零,有這種聯係,丙二五零再進入安雪鋒的精神幻境自殺才能喚醒安雪鋒,和他正式淺層聯結。”
追夢人以自己的經驗說完後,鬱和慧微愣:“也就是說,他,丙二五零,他在安隊心靈幻境裏自殺過,才有的淺層聯結?”
我的媽,鬱和慧還是第一次聽說!
但想想看,以衛洵的性格,且不說他是怎麽分析出自殺能喚醒安雪鋒的。單是指在別人家搞自殺這事,以他的性格,這,這說不定是真乾得出來的。
鬱和慧有點窒息,下意識望了眼追夢人。他還是希望能給衛洵和追夢人搞好關係的,畢竟追夢人是他下個旅程的監護者。於是他一直明裏暗裏跟追夢人說衛洵有多麽多麽努力,多麽多麽拚,現實裏病的多麽多麽重,必須要豁出命冒險才能活巴拉巴拉的。
但現在鬱和慧感覺,衛洵是個不顧一切追求刺激的小瘋子這種事,已經完全暴露出來了啊!
鬱和慧默默看了眼追夢人,有兜帽麵具遮著,看不到表情,就又看了眼泥人張。心中隱隱有點自暴自棄。
衛洵是個乖崽努力崽這種人設,看來是真的,立不起來了。
“咳,那啥,慧慧啊。”
被鬱和慧盯著的張星藏心裏有點發毛,訕笑道:“安隊這,這做的吧,確實有點過分哈。”
“啊?”
鬱和慧下意識發出了疑惑的語氣詞。
但下一刻,他猛地站起身來,高興道:“丙二五零回來了!我去歸途接他!”
說罷鬱和慧消失在了房間裏。
“哎,慧慧他得多難受啊。”
看鬱和慧迫不及待馬上就走,追夢人輕歎了一口氣。
“是啊,就很難做。”
張星藏拍打著手裏的泥胚:“不過要是我到那會,隻剩本能反應的話,恐怕也會這樣做。”
“實在是沒法兒了。安隊又拖著那麽大個歸途還有夕陽,他不能倒。哎,你這麽說,還是白讓鬱和慧擔心。”
“他得知道上癮的厲害性。”
追夢人嚴肅道,他其實是特意將安雪鋒的情況告訴給鬱和慧的。
導遊向來是最惜命的,丙二五零和安雪鋒又非親非故,甚至從和嬉命人的關係來看,他和安雪鋒說不定是敵人。
這樣來看,他怎麽可能隻為了喚醒安雪鋒,就在安雪鋒的心靈幻境內自殺?
這分明是上癮的影響!
鬱和慧還沒認識到上癮的厲害程度,丙二五零去見安雪鋒他也沒硬氣阻攔。如果安雪鋒正常還好,但現在安雪鋒精神極易失控,在上癮的作用下,丙二五零有極大可能會滿足安雪鋒的所有要求,哪怕那些要求很過分!
就像自殺。
上癮都已經能讓丙二五零為了安雪鋒自殺了!認識到這點後,鬱和慧應該會更加警醒了。有些事情,追夢人畢竟不太好說,畢竟他不是歸途人,這種事哪怕關係再好,也不能多提的。
但鬱和慧可以,他雖然是老歸途人,但同樣是丙二五零救回來的複生者。而且他看樣子對丙二五零也是真的上心,真的重視。
有他作為中間人協調處理,丙二五零和安雪鋒之間的關係應該能冷下來了。再說接下來就是丙二五零進隊,正是最好的,讓丙二五零和安雪鋒分開的機會。
再有鬱和慧從旁邊吹耳旁風,這件事應該可以解決。
要是鬱和慧知道追夢人竟然是這麽想的,他當場就要變成迷惑狐團。
笑話,衛洵因為上癮了才搞自殺?
追夢人這是格局小了啊。
以鬱和慧對安雪鋒和衛洵的了解,衛洵絕對是那種安雪鋒已經克製再克製,往後躲了再躲,甚至想把衛洵踢出去,他都會使勁往前衝的那種。
其實鬱和慧都有點懷疑,衛洵是主動追求上癮的。
這一天兩夜,還不知道到底是誰拖誰呢。也就是鬱和慧還想給衛洵維持點外在形象,不好往外說。
尤其當鬱和慧去到歸途後,竟知道衛洵竟然在安雪鋒臥室浴室裏洗澡時,心中更是百味雜陳。
這才幾次啊,就登堂入室了。
臥室這種私人空間,安雪鋒都讓衛洵進,還讓他洗澡,鬱和慧都懷疑這到底是誰讓誰上癮了。
臥室外的私人會客廳內,鬱和慧和安雪鋒對坐在沙發上,兩人對視無言。
說是坐其實不太恰當,因為安雪鋒還是鳳鳥的狀態。它渾身濕漉漉的,羽毛上還殘存著水珠。明明火焰能立刻將這些水全都烘乾,但不知為何,安雪鋒卻並沒有這樣做。
鬱和慧隻看到安雪鋒沉默低頭,梳理自己翅膀下的羽毛。鬱和慧似乎在火紅色的鳳羽中看到了一抹白色,但安雪鋒很快合上翅膀,那抹白就看不到了。
氣氛有一點點尷尬。
“安隊,他畢竟還是新人導遊。”
聽到浴室的水聲停了,鬱和慧抓緊時間委婉道:“一天兩夜……屬實有點過了。”
“而且我聽追夢人說,精神紓解隻涉及到精神,是不涉及到身體的。”
你和衛洵互相紓解完,還留他洗澡,這就不太對了吧。
關鍵是衛洵竟然還真會在安雪鋒臥室洗澡?
“追夢人說的話,不一定對。”
安雪鋒終於開口了,聲音卻略顯沙啞。
隨後他又道:“古老者的徽章,你最好讓他進旅程時就佩戴上。”
鬱和慧訝異望了安雪鋒一眼,他是怎麽知道衛洵有這枚徽章的?
隨後安雪鋒又簡短說了幾句,皆是和衛洵道具有關的,尤其安雪鋒還提到了衛洵在藏北獲得的幾樣道具,以及他寄給衛洵的一些東西。
是寄給衛洵的,不是寄給丙二五零的。
“你……”
鬱和慧心中有無限念頭掠過,但以他對安雪鋒的認識,一件事當安雪鋒提起時,那就是他已經完全確定了。
“他今天回去應該有點累。”
但安雪鋒卻打斷了鬱和慧的話,隻是淡淡道:“泥人張提取精氣神的時候……讓他注意點。”
隨後安雪鋒就消失了,下一刻衛洵就從浴室裏走了出來。鬱和慧見到他沒有戴兜帽,隻是戴著麵具,披著鬥篷,露出濕漉漉的純白發絲。
“走吧。”
衛洵望了眼鳳鳥曾站過的沙發靠背,沒說別的話,也沒問安雪鋒的去向。鬱和慧聽衛洵的聲音更加沙啞,透著疲憊,但疲憊中卻又有一分饜足的愜意輕快感。
等他們兩人離開,一抹紅色的身影才再次出現。鳳鳥並不是消失,他剛才隻是隱去了身形而已。
“唳——”
當發現自己竟然凝望著衛洵離開的方向看了足足有五分鍾後,鳳鳥發出一聲懊惱的唳鳴聲。它張開翅膀,叼出藏在翅羽下的一小撮白毛。
那是它以虎鯨態被導遊背在背上時,趁他疲勞至極,隻機械化步步向前時,偷偷咬下來的。
從走上血路的那一刻,不,是第一次紓解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上癮了,且更加嚴重。
他近乎小偷的,沒有經過對方允許的,咬掉了這一小撮頭發。
叼著這一撮白毛,安雪鋒眼中有無數情緒掠過,有自我厭棄和懊惱,有猶豫和茫然,還有與衛洵同樣的疲憊與輕鬆。
但最後,他還是沒有銷毀掉這搓白毛,而是珍而重之的,又將其藏進了自己的翅羽中,依戀的蹭了蹭。
**
“衛洵,剛才安隊翅膀下,好像有……”
鬱和慧想到自己看見的那一抹白色,再看衛洵的白發,心中生出微妙的預感。
“有我的頭發?”
“你知道?”
鬱和慧訝異,給衛洵泡了杯魔蜂蜜水潤潤嗓子。他聲音聽起來實在太沙啞,像是叫了很長時間一樣。
“我怎麽可能不知道,他以為他偷偷啃我頭發的動靜很小嗎?”
衛洵嗤笑一聲,喝了這杯蜂蜜水,嗓子終於好多了。
“要不是他那麽重,我背的騰不出手來,我肯定得嚇唬他一下。哈,你見過安雪鋒被嚇得跳起來嗎?”
“你……你怎麽……”
鬱和慧卻沒有和衛洵一起笑,他擰著眉,臉上幾分疑惑:“雖然導遊有旅社保密,無論頭發血液還是其他,都測不出正常的基因信息。但都是白發,你不覺得……”
“沒關係。”
衛洵輕笑道:“他明白我的意思。”
衛洵戴上兜帽,短暫的交流後,兩人回到了旅社駐地。沒有主人在,旅社駐地是會被暫時封鎖的。追夢人和泥人張都仍是他們離開時的動作,在衛洵回來後他們才能再次行動,所以鬱和慧才會放心出門。
好在追夢人和泥人張脾氣也好,完全不在意。衛洵開始跟泥人張交流捏傀儡的事了,追夢人在旁邊提意見。傀儡這麽重大的事情,鬱和慧本該參與其中的,但不知怎的,他有點走神。
在初步商量好傀儡形貌信息後,張星藏開始近距離跟隨觀察衛洵,收集他的精氣神。追夢人也有自己的東西要準備,把張星藏留在這邊後就先離開了。
鬱和慧卻是心不在焉走到了鐵樹區域,正看到小翠在吃黑毛人皮裹蠍子肉,蘸醬是提純魔蜂蜜配白玉蠍瓊漿。
為了讓小翠能儘快提取倒馬毒王蠍氣息,生出小蠍子來,這段時間小翠夥食極好,隔壁母蜂都饞哭了。
“鬱和慧,你要來點嗎?”
“不用了。”
看鬱和慧隻是想自己靜靜,小翠沒再多說,高高興興自己吃自己的。反倒是鬱和慧,見他這麽輕鬆後忍不住了,主動問道。
“你不擔心嗎?”
“擔心什麽?”
“擔心……擔心接下來的旅程。”
鬱和慧拐了個彎。
“我為什麽要擔心?”
小翠理所當然。
“很危險的,稍不留神就會死。”
“有主人在呢,主人能活,我就肯定能活。要是主人都死了,那我也活不了。所以我擔心什麽呢?”
“你之前不是這樣的。”
鬱和慧有點無語,小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釋然了?它不是一直努力奮鬥想往上爬,想得到衛洵信任的嗎?
“主人越信任我,我就越安全。”
和鬱和慧同行過幾次,小翠和他關係還算可以。而且鬱和慧明顯是衛洵重視的人,小翠更願意和他多說幾句。
“我越聽話,越是不多想,主人越信任我。”
這方麵小翠有經驗。
像之前他幾次試探衛洵的喜好,想要爭取衛洵的好感時,衛洵對他有諸多提防不喜。
當他不再多想,衛洵說啥他就做啥時,衛洵反而對他態度好了一些。
尤其是在這次給互助會選代號時,他和鬱和慧都提了建議,但顯然衛洵自己早有主意,詢問隻是走個形勢而已。
小翠從此徹底悟了。
他開解鬱和慧道:“和主人自身相關的事情,他都有自己的主意,你不用想太多。”
想太多也沒用的。
那些推測與計謀全對著外人使就行了,在衛洵身邊當個小傻子最幸福。
“來吃點嗎?”
這次鬱和慧接過了他推來的蜂蜜水,淺淺飲了一口,神情有些糾結,最後歎了口氣。
“我還是擔心……”
安雪鋒應該知道衛洵雙重身份的事情了,但他沒有說。
衛洵在安雪鋒麵前,也沒有再特別滴水不漏的隱藏身份。
相當於雙方都知道對方知道,卻心照不宣,不談起這方麵的事情。
這比直接坦白更讓鬱和慧擔心。
衛洵的心理鬱和慧是猜不到的,這人實在是有太多出人意料的想法。
但安雪鋒的意思,鬱和慧大致能猜得到。
他看出了衛洵的雙重身份,卻不說,這是在表明態度。
安雪鋒這是要當做‘我沒看出’來處理。
這樣將來萬一將來有一天雙方因某種原因而敵對,撕破臉皮。衛洵以另一種身份回來,他會當做不知道,仍舊給予庇護。
丙二五零是與他聯結的導遊。
衛洵是歸途想要的,重視的旅客。
對於衛洵,安雪鋒會給他兩次庇護機會。
但這卻也相當於在安雪鋒的認識中,他們將來有很大可能會走向敵對。
鬱和慧其實一直都在擔心衛洵是嬉命人的血親,會更貼近屠夫聯盟那邊的勢力。將來會與他們為敵。所以意識到安雪鋒話語中的意思後,鬱和慧有種‘我擔憂的果然成真’了的感覺,於是更加坐立不安。
他想要改變這種局麵,卻不知道從何處下手。
因為無論是安雪鋒還是衛洵,看起來都太平靜了!
淦,難道真的隻有他一個人在擔心嗎,可他真的擔心到快掉毛了啊!
於是憂心忡忡,又沒人能去傾訴的鬱和慧魔改了一下,把這事隨便安在了別人身上,和小翠聊起天來。
“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幫你那兩個朋友?”
“他們需要幫嗎?”
小翠奇異望了鬱和慧一眼:“按你說的,他們第一次接觸就有初步契約(聯結)了,第二次見麵更是直接做了一天兩夜。才見兩麵一方的原則就開始倒退,另一方也跟對麵有了很深的默契……這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說不定第三次見麵他們就結婚了,你還沒擔心完,人家寶寶都生了幾千個了……啊,人類是不是生不了幾千個寶寶?”
“他們生不了寶寶……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鬱和慧的思路被小翠帶偏了,剛要反駁,但他卻愣住。
似乎,好像,小翠說的很有道理!
是啊,安隊這明顯是原則後退了,要論往常,他絕不可能乾出這種事來的。還兩次機會?過去要是有還沒成長起來的威脅,安雪鋒根本就不會給對方任何機會!
他們肯定是有更深層的聯結了,鬱和慧確信。哪怕至今安雪鋒似乎都無法在理念和想法上影響到衛洵,但聯結的導遊和旅客之間,那種相互信任感,安全感,是絕對會存在的。
這是心靈幻境的接觸與相融,逐漸在更深處留下對方的氣息。到了追夢人和泥人張那種地步,隻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在想什麽,這就是默契。那是真正的戰友,理解對方的信仰與信念,明白雙方的選擇與決定。
受到影響的不僅是安雪鋒,還有衛洵。
不是上癮這方麵,而是更深層的,衛洵竟然肯在安雪鋒臥室裏洗澡,而不是回到旅隊駐地!
雖然有衛洵潔癖想馬上洗不想拖延的原因,卻也絕對有他感到了安全的方麵。
起碼目前來看,在安雪鋒臥室裏洗澡,在衛洵看來是安全的。
“是我關心則亂了。”
鬱和慧喃喃,他一直聰明,隻是衛洵和安雪鋒對他來說都是重要的人,他不希望看到一點兩人未來會站在敵對麵的可能。
但小翠說的,點醒了他。
隻是兩次聯結紓解,雙方就都有了這麽大的變化。那要是紓解次數多了……
這一刻,鬱和慧的想法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
衛洵和泥人張足足相處了一整天,這一天裏無論衛洵是去深淵節點,還是處理互助會的事物,張星藏都跟在衛洵的身邊,一絲不苟觀察他的一切言行舉止。
這讓衛洵難得有些煩躁。
倒不是因為儘職儘責的張隊,而是……
衛洵想摸一摸那根金紅色的,安雪鋒交給他的羽毛了。
但莫名的獨占欲作祟,衛洵不想讓別人見到這根屬於他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