哽咽哭聲響起,萍萍的歌聲和石濤想象中的不同,意外的悅耳動聽。在床邊矮桌前,那邊阿文阿桑兩人已經和萍萍對唱起了歌。
趁著功夫,苗芳菲迅速把萍萍屋裏的擺設東西打量一遍。和進入景點昏迷前匆匆看到的那一眼相比,此刻的萍萍和苗芳菲印象裏的厲鬼萍萍截然不同。她穿著黑白相間的嫁衣,素淨的衣服更顯她清純至極的美麗,如雨後新荷,澄澈眼瞳浸了淚水,瑩潤透亮。
隻是眉心微蹙,似是心中有憂愁,但這憂愁卻讓她更惹人憐惜了。見苗芳菲與石濤仍站著,萍萍伸出手來,拉他們坐下。這一刻石濤下意識想躲,隻是他卻無法躲開萍萍冰冷的手,難以想象細瘦手腕裏竟有如此強大的力量,石濤隻覺得自己是被按著坐下的。
手腕上一圈冰涼,石濤不敢去摸,臉上仍掛著有些僵硬的笑容,心有餘悸。不知這是厲鬼萍萍的力量,還是萍萍本身自有的力量。如果萍萍真是天生神力,那怪不得切壁村人得提前給她下藥了。
“山高有頂,海深有底,雙親恩情無法比。”
萍萍悲傷哽咽唱著,是在感懷母親的生養恩情。接下來‘娘’就該切下豬肝,輕輕塗過新嫁娘的嘴唇,表示她永遠是娘的心肝寶貝,祝願她嫁出去後,也會與丈夫和和美美,是丈夫的心肝寶貝了。
但是這豬肝裏正是藏了阿誠的銀手鐲!
苗芳菲與石濤對視一眼,石濤率先拿起了刀,預備切豬肝。而苗芳菲卻清了清嗓子,唱道:“女兒啊,隻要你能夠幸福,做娘的心頭就快活。”
這本該是第四段,喂萍萍吃豬肝時的唱詞,卻被苗芳菲提前了!
“娘願你能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女兒呀,你眼睛明亮如星子,定能看清有情人。”
如果說苗芳菲提前唱詞,隻是讓阿桑阿文麵無表情,轉頭看向她的話。那當苗芳菲後邊兩句自己編的,暗示性極強的唱詞唱出口後,阿桑與阿文身上頓時彌漫出危險森寒的氣息!
她們麵容越發扁平起來,就像紙人,臉上原本喜慶的妝容到了紙人身上,就如冥妝般驚悚可怖。仿佛一陣風吹過,阿桑與阿文便飄到了苗芳菲的麵前,手裏切豬肝的鋒利尖刀狠厲刺向苗芳菲心口!
**
“離娘哭開始了吧。”
那邊,在家裏招待許晨等人的衛洵忽然抬頭,憂鬱望向窗外,萍萍新房的方向,聲音微顫,自言自語:
“萍萍看見銀鐲,一定能明白我的心意。”
“阿誠,你對萍萍的心,我們都明白。”
王澎湃道,語氣似是安慰,盯著阿誠的目光卻格外銳利,任何小動作都無法逃出的他目光。
在如此目光壓迫下,心裏素質稍微不好點的人都會避開,但阿誠卻隻是心不在焉衝他苦澀一笑,喃喃道:
“王阿姐也明白,是不是我真與萍萍太近了。她快要出嫁,這樣到底不好。”
“別管這些有的沒的,萍萍要出嫁,你總給她準備了東西吧。”
林曦焦急搶話道,灼灼目光盯著桌麵上這籠雞,要不是還有點理智,他真想趕快拎籠子看看。
畢竟馬上就要到第二哭了,第二哭的離婆飯食材就是雞!
“是啊,這是我準備的,可惜用不上了。”
阿誠歎了口氣,輕撫雞籠,自言自語:“在新娘出嫁前,新郎為她準備離娘雞,是一直以來的傳統。”
離娘雞就是剛離開母雞,能獨立生存的小雞,都是由男方準備,在迎親前送給女方的,勸慰姑娘要像雞崽離開母雞般,來離開父母,獨立生活。
萍萍今年十八歲,到了出嫁的年紀。她本來約定好與阿誠結婚,因此阿誠早早就開始精心準備離娘雞,誰知道……
“是啊,阿誠,你與萍萍心有靈犀,可她卻要嫁給……”
許晨欲言又止,實則是在試探,他們到現在都不清楚萍萍到底要被嫁給誰,但按理說作為切壁村民,應該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不能明著問,隻能試探。
果然,阿誠上鉤了,順著他的話悲傷道:“可萍萍卻要去結冥婚,嫁給她死去的哥哥阿龍。”
“嘶!”
鬱和安倒吸一口冷氣,好險及時捂住了嘴,沒有驚叫出聲。許晨嚴厲掃了他和林曦一眼,警告兩人不要暴露。索性阿誠沉浸在悲傷裏,似是沒有注意到鬱和安他們的異樣,仍自顧自喃喃道:
“萍萍那麽好的姑娘,卻為了傳統,要去結冥婚。村長怎麽舍得,萍萍可是他現在唯一的孩子啊。”
“萍萍是好姑娘,好姑娘就該被珍惜才對。”
王澎湃道,意有所指:“我看萍萍也不願意,隻是無可奈何,要我說,阿誠你與萍萍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萍萍,萍萍。”
阿誠聽了他的話,渾身一顫,嘴唇哆嗦,反複道:“如果我,萍萍,我們能在一起,如果,可是,傳統……”
“什麽傳統要非得以犧牲別人的一生去實現,那也沒什麽存在的必要了。”
許晨試探道,阿誠卻古怪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許阿婆,不能這麽說,我們切壁村,就是為了守護世代傳統而存在的。”
“但,那是萍萍啊。”
這話一出,阿誠渾身又顫了起來,他似是在矛盾中糾結掙紮,神情一直都在變,最後他頹然靠向椅子背,如虛脫般,聲音沙啞:“是啊,萍萍,那是萍萍啊。”
“許阿婆,我拜托你一件事。”
阿誠的目光,落到桌麵上的雞籠上,喃喃:“如果,如果萍萍還願意接受我的離娘雞,如果她還對我有意,那我……”
阿誠欲言又止,眼神卻堅定起來。許晨將他的變化看在眼裏。不再多說,他使了個眼色,拎著桌上的雞籠和鬱和安他們離開。
“萍萍要結的是冥婚!”
等離了阿誠的屋子,周圍沒有旁的村民,林曦這才駭然道:
“還是嫁給她死去的哥哥阿龍!”
“趕屍之術,傳男不傳女,但切壁村長卻將此術教給了獨女萍萍。”
許晨念起當時旅程簡介上的話,皺眉:“原來切壁村長還有個孩子,隻是死了。”
“許多秘術就是這樣,最後漸漸失傳的。”
王澎湃道:“看來這趕屍秘術,是村長一脈秘密流傳。”
如果萍萍他哥還活著,或許最後為了保證血脈的純粹,也是要萍萍和哥哥兄妹亂倫吧。
“但萍萍他哥已經死了啊?”
鬱和安匪夷所思:“就,就算結冥婚,也沒辦法延續血脈吧?”
“別忘了,萍萍懷過孩子。”
林曦緊張道:“說不定鬼胎就是這麽來的。”
“不對,萍萍生下來的是正常孩子。”
許晨糾正:“第二景點時說過,萍萍懷胎生下的是正常胎兒,隻是被她父親假作胎肉,還大擺胎肉宴。”
“能吃的,有實體,肯定不是鬼胎。”
鬱和安糊塗了:“可萍萍怎麽能生下正常的孩子?”
“阿誠想跟萍萍私奔了。”
許晨答非所問,雙眼微眯:“你說,真正的那段曆史裏,萍萍有沒有和阿誠私奔?”
“萍萍懷孕後,是逃到後山山洞裏產子的。如果沒有人幫她,萍萍一個孕婦很難支撐。”
許晨低聲道:“阿誠的房子在切壁村最邊緣,距離那個山洞最近。”
“你是說結婚那晚,萍萍其實和阿誠私奔了,阿誠當新郎,她肚子裏的孩子也是阿誠的?”
林曦還是覺得不對:“都私奔了怎麽可能還回村子邊生孩子?”
“私奔被抓回來了吧。”
鬱和安道:“聽說過去俺們隔壁村有這種事,新娘跟人私奔了,找回來後已經大了肚子,隻能被關在家裏。聽說最後被關了一輩子,人都瘋了,慘得很。”
越是封建封閉的地方,對女性壓迫越重,私奔懷野種這種毀名譽的事情,一旦被發現,女子被找回,會發生什麽悲慘的事情可以想象。
鬱和安說的有禮,但許晨還是覺得哪裏不對。萍萍看樣子,也是願意結冥婚,將傳統延續下去的。既然如此,不必要豬肝下毒這麽謹慎吧,萍萍看起來也該是個很懂事,很有責任感的好女孩。
“王哥,你怎麽看。”
許晨實在想不通下藥這點,總覺得有什麽很關鍵的線索沒找到。
“等苗隊她們回來看看。”
王澎湃道,許晨一想也對。苗芳菲和石濤絕對能帶回第一線的信息,畢竟現在他們無法近身接觸到萍萍,隻能看苗芳菲他們。
也不知道苗芳菲他們怎麽樣了。
“王哥是不是想到什麽了?”
許晨一邊擔憂苗芳菲和石濤,一邊又敏銳發覺從離開阿誠屋子後,一路上王澎湃似乎都很沉默,一直在沉思。許晨覺得是不是王澎湃從阿誠的話裏,覺察到了什麽他沒發現的消息?
“我再想想。”
王澎湃沉吟道,果然,許晨心裏有了譜,便不再打擾王澎湃。而再回到他們住的那片屋子時,許晨也顧不得去想王澎湃在思考什麽了。
因為苗芳菲和石濤滿身是血,正昏在床上!
許晨等人急忙過去看,就見侯飛虎端著水盆,趙宏圖在給苗芳菲他們處理傷口。見侯飛虎和趙宏圖身上也有不少血口,許晨和鬱和安接過兩人的活,林曦難得主動給他們倆倒水。
“第一哭結束了。”
侯飛虎一口喝乾杯中水,神情嚴肅:“苗隊他們帶來了重要情報。”
說著,他指向桌麵上染血的白紙。它似乎是柄變了形的紙刀,上麵隱約有字。許晨沒有動手,和趙宏圖等人同樣,都等著王澎湃去拿。現在王澎湃儼然是團隊裏和苗隊同樣有威信的人物,思維縝密,觀察敏銳,這種線索類的東西,都是先給他看。
但王澎湃卻沒動手,似是仍在沉思。趙宏圖疑惑提醒,王澎湃卻皺眉道:“等等,我想到關鍵地方了。”
“我們剛才去了阿誠那裏,也得到了重要線索。”
許晨解釋道,拿起了桌上染血紙刀,心裏卻也好奇。
王澎湃到底是想到了什麽關鍵信息?連染血紙刀都不看的?
思考中許晨展開染血紙刀,隨後瞳孔驟縮。
“這——”
**
另一邊,阿誠在許晨他們走後沒急著動,而是傷春感時一番,又繞著屋裏走,似焦慮似緊張,時不時望向門邊,似是在等待許晨他們的消息。
就在這麽繞了兩圈後,阿誠重重呼了口氣,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他回到自己屋中換了件衣服,換衣服的速度較慢,仿佛仍在矛盾糾結。
“是啊,萍萍怎麽能去結冥婚。”
他自言自語,神情堅毅:“我真心愛萍萍,我不能看她這樣。村長,我要去找村長說個明白!”
說罷,阿誠就毅然決然離開家,匆匆向村長家走去。
以上是王澎湃看到的情形。
王澎湃並沒有真的離開,和許晨他們走的是王澎湃假人。而真正的王澎湃已用稱號讓自己隱性,觀察著阿誠的行為。
“倒是看起來沒問題。”
王澎湃沒錯過半點,就連阿誠換衣服的時候都跟進去看了,但自始至終,阿誠表現得都沒有半點異樣。
“但我就是覺得有問題。”
經曆過諸多旅程,王澎湃更相信自己的直覺。他現在還沒有找到丙九,也就是說,丙九要麽離開,要麽真實的丙九,已經和過去那些資料信息上的性格不同。
王澎湃拋開一切對丙九的固有印象,觀察阿誠,發現這人和切壁村其他人比起來,要乾淨的多。
或許這就是讓王澎湃直覺異樣的點。
看阿誠要去找村長,王澎湃不緊不慢跟上,並不阻止。他現在還不能完全確定阿誠身份,他去找村長這件事,也許是曆史上真正發生的。
如果萍萍沒有私奔,那她不該懷上正常孩子。
如果萍萍和阿誠私奔,切壁村人在找回她後,不該還留著她的孩子,甚至將其作為特殊胎肉。
王澎湃懷疑萍萍確實與阿誠私奔了,隻不過他哥阿龍上了阿誠的身。萍萍懷上孩子是切壁村長計劃好的,這孩子既是阿誠的孩子,也能算是阿龍的孩子。而它作為胎肉被吃掉,王澎湃也懷疑,這孩子到底是被切壁村長吃掉,還是……
被阿龍吃掉?
阿龍吃了胎肉,便能徹底占據阿誠的身體?
或者再進一步,切壁村村長有特殊的趕屍秘法,假使阿龍死後並沒有下葬,而是被愛子心切的切壁村長做成僵屍呢?或許吃下這特殊胎肉,能讓阿龍還陽?
經驗豐富的優秀旅客都有極為發散的思維,能從蛛絲馬跡中洞察真相,王澎湃現在缺少的隻是具體證據。
這阿誠去找切壁村村長的事情,或許就是他被阿龍附身的關鍵。
於是王澎湃毫不猶豫就跟上了。
衛洵換衣服的時候特意拖延時間刷黃色值,讓直播間再次被屏蔽。從他進入項目後,衛洵就計算著時間,他的直播間一直都在屏蔽中。
雖然這樣一來,許晨等人和他密談的時候,他們直播間可能連帶著也會被屏蔽,外麵的觀眾估計能猜到他就是阿誠。但能拖一會是一會,總體來說,屏蔽對衛洵來說,仍是利大於弊的。
現在衛洵匆匆向著村長家走去,身後帶著條小尾巴。
明明王澎湃已經跟著許晨他們離開了,但幼狐卻提醒衛洵,有人在看他。
尤其是在衛洵換衣服的時候,那人還跟著看。這麽變態,當然不該是萍萍了。而且萍萍看人總是會連帶著吹冷風的,現在衛洵就沒有那種感覺。
衛洵幾乎有大半的把握,真實的王澎湃並沒有走,而是一直在跟著他,觀察他。
但這卻早在衛洵意料之中。他更特意把衣服弄得乾淨整潔,和切壁村人有微妙的不同。
王澎湃懷疑他,卻不能立刻確認是他,也不會馬上動他,畢竟衛洵現在身份是阿誠,在這景點裏比較重要的角色。
按照王澎湃的性格,最大可能就是這樣會跟著他觀察。而從王澎湃一直以來的舉動,衛洵推測,他恐怕並不想立刻擊殺丙九,而是打算帶丙九離開。
當然這種猜測也做不得準,說不定王澎湃就等著要把他暗鯊了。但衛洵不在乎,這種走鋼絲般的驚險感對他來說更刺激。
尤其是在王澎湃隱藏身形後,仍沒有對他立刻動手,衛洵便確認了自己的判斷。
王澎湃要把丙九帶走,就不會看他死在這裏的。
那跟在後邊的王澎湃簡直是個白撿來的保鏢了!
衛洵立刻想到了王澎湃的一百種用法,然後興高采烈去帶著他去闖村長家了。
有這麽好用的保鏢,不乾點危險的事實在是太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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