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澎湃準備東西的時候總感覺背後涼颼颼的,似乎被什麽東西窺視,而且這種被窺視感無處不在,看得他都麻爪了。
索性趙宏圖他們也有這種感覺。
上午十一點,距離洗三還有一個小時,他們幾人再次聚到一起,低聲討論各自準備的東西。為了保險起見,一切類似‘讓嬰兒更勇猛’‘更敏捷’‘力量更強’的東西都他們都沒有準備,而是高個裏麵挑矮子,精挑細選了些偏門的,影響不那麽大的。
比如金銀,升子之類的,每人準備的東西不超過三樣。
即便如此,他們每個人的嬰兒好感度都最低達到了6點,幾乎是每準備一樣東西,就能加2點好感度。
“太多了。”
王澎湃道,眉眼不動衝大家比了個5。不高不低,將好感度維持在5點,是最保險的。
“洗三時會來接生婆,到時候大家多注意。”
“嗯。”
“來一個我殺一個。”
趙宏圖道,眉眼淩厲,經曆了桃符項目後,他明白這第二景點更危險處,就是他們選擇了嬰兒的這一方。
“也不用這麽緊張。”
王澎湃笑嗬嗬的緩解緊張氣氛:“丙導已經把屍化飛狐王殺掉了嘛,接下來咱們遇到的都是小嘍囉了,小心點就好。”
他壓低聲音:“多注意著點臟東西,最近我總覺得後背涼颼颼的,嘖,古古怪怪。”
“我也有這種感覺。”
聽了他的話,眾人神情一凜,鬱和安猶豫了下,低聲道:“你們有沒有發現,那烏老六總跟著咱們。”
在溪邊,吊腳樓,火塘這些地方準備東西的時候,鬱和安總會下意識去找丙九的身影安心。但每次看到丙九的時候,他好幾次在後麵看到烏老六鬼鬼祟祟的身影。
“我看這老菜皮沒安好心,大家都小心。”
烏老六嗎?
王澎湃一愣,他光琢磨丙九了,到還沒注意烏老六是不是一直跟後邊。鬱和安這麽一提醒,他再仔細一想,嘶,是啊,每次他背後發冷的時候不僅丙九在,烏老六也遠遠綴在後邊。
他娘的,難道是烏老六想搗鬼?一個原住民他想乾嘛?
王澎湃的小眼睛犀利起來。
衛洵離開嬰竹苗寨去了切壁村,烏老六的木匣已經不再他手裏。之前他和從參須來的老大有了番溝通,明白以它現在的實力,是無法控製什麽人的,除非這人身體徹底異化成了怪物。
但衛洵不用擔心,因為整個嬰竹苗寨各處其實都有烏老六的眼線,如果衛洵想觀察什麽人的話,它們完全可以借此便宜行事。
還能推到烏老六身上。
既然如此,衛洵也不再嬰竹苗寨多待,有它們盯著王澎湃,他乾脆轉到去了切壁村——鬱和慧又出現了,衛洵預感切壁村的洗三會更有趣。
說到底,他們是五個人,鬼嬰隻有四個,真到洗三的時候,鬱和慧又要怎麽辦?
再變出個鬼嬰來,還是?
衛洵拿出玻璃小瓶,晃了晃裏麵的螢火蟲。它閃了閃光,光芒還挺亮,看起來蠻有精神的。細細的節肢扒在玻璃瓶壁上,衛洵感到它在期待。
期待接下來的洗三嗎?
而且自從來到切壁村後,衛洵總感覺有冰冷怨毒的目光在背後窺視,陰魂不散。就這件事他跟王澎湃聊聊的話兩人肯定有共同語言。
冰冷的目光啊。
衛洵毫不躲避,大大方方抬頭直視對方,看的那人愣了下,手忙腳亂低下頭。
“怎麽了?”
在開洗三前最後作戰會議的苗芳菲注意到鬱和慧的異樣。
“我看丙導手裏拿的螢火蟲,被丙導發現了。”
鬱和慧有點不好意思笑了笑,回憶般感歎:“我們老家在山裏,好多東西都看不到,之前我就跟哥哥說,等我們長大以後去外麵,去看螢火蟲啊,極光啊,大海啊。我覺得人這一生這麽短暫,好多東西要親眼看看才行,不然實在太虧了。”
“啊抱歉跑題了,咱們繼續吧。”
鬱和慧不好意思抓了抓頭,笑容靦腆,看起來就像個鄰家的大男孩。
但是——
苗芳菲瞥了眼他的肚子,沒有鼓起來,鬱和慧沒有鬼嬰。
他一會洗三的時候會動手嗎?
苗芳菲和侯飛虎,石濤林曦四人交換了個眼神,
“這次洗三,大家在一起。”
苗芳菲道,這是他們商量好的,畢竟要想在切壁村裏找到用於洗三的東西實在太難,就算找到了也大多就隻有一兩份。如果分開洗的話,每個人分到的東西太少,鬼嬰不一定滿意。
厲鬼萍萍也不一定滿意。
不如大家把東西湊到一起。
“明白。”
侯飛虎點頭,低聲道:“如果……我那份東西給你。”
他們搜刮來的種種東西,大多都隻有一樣,例如算盤,牛角,稱等等。過了快百年,這些散落在切壁村各處的東西保存狀況和其他朽爛的家具完全不同,竟還算完好,就像是……有人專門為了這次洗三,將其保存下來的一樣。
每樣差不多隻有一件,這是非常明顯的暗示。
要麽是洗三時大家在一起,要麽……
真正需要洗三的,隻有一個鬼嬰。
前者最好,後者就有賭的風險了,而且非常考驗團隊的凝聚力。畢竟每人都找到了兩三樣東西,給自己的鬼嬰洗三勉強也能洗。要是貢獻出來,都交給某一人,萬一判斷錯了,那可會落入徹底被動的境地。
侯飛虎相信自己的判斷,如果到時候真不能一起洗三,他會將自己搜集到的東西交給苗芳菲。畢竟苗芳菲被鬼上身,她手裏鬼嬰特殊的可能性最大。
“萬一上她身的鬼不是個好的怎麽辦。”
相比之下,石濤和林曦就有些猶豫了。
“咱們在胎肉墳遇到的事情都是一樣的。”
石濤是在分析:“也就是說,咱們拿到的鬼嬰也相同,沒有一個特殊的可能性更大。”
“就是啊。”
林曦嘀咕:“我倒是覺得鬱,鬱和慧特殊,說不準他才是……”
苗芳菲瞪了林曦一眼,他閉上嘴不說話了。
“哎,林哥說笑了,我哪裏特殊了。”
鬱和慧不知道氣氛怎麽突然變得有點怪異,憨笑抓了抓頭發:“一會再看嘛,說不定是一起洗三呢。”
中午十二點整,是個微妙的時間點,有人說這個時間至陽,因為是一天陽氣的頂峰。有人說這個時間至陰,因為十二點是一天中從陽轉陰的節點。
當五個漆黑瘦長的影子悄無聲息出現在切壁村門口時,那種鬼氣森森,光線都變得黯淡陰沉的壓力如有實質,壓在每個人心頭。
“洗三嘍——”
咣!
一聲尖銳刺耳的鑼響,驚碎了切壁村的寂靜。每個黑影手裏都拿著鑼,邊走邊敲,鑼聲卻尖銳刺耳,如野獸咯吱吱磨尖利齒尖爪。
“洗三嘍——”
在尖銳鑼聲裏,黑影們的聲音也顯得格外失真,聽起來詭異莫測,不像真實人聲。
“寶寶洗了三——身子壯如山——”
“寶寶洗了澡——越長越乖巧——”
衛洵站在不遠處圍觀,當這五條黑影出現,喊起號子時,原本安靜呆在玻璃瓶裏的螢火蟲忽然興奮了起來,它上上下下爬來爬去,透出股急切勁,衛洵能感知到它的情緒,茫然又激動,鬼嬰不知道這是什麽,但洗三這件事,對它來說肯定很重要。
“好孩子,去吧。”
衛洵打開玻璃瓶,將鬼嬰放了出去。漂亮的螢火蟲飛出玻璃瓶後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繞著他轉了圈,依依不舍似的。
“還想玩球嗎?”
衛洵挑眉,隨心所欲又花了一千積分,換了顆紫河車球給鬼嬰:“這個你自己拿去玩。”
‘嘻嘻,哈哈哈’
螢火蟲落在紫河車球上,衛洵隱約聽到了嬰孩高興純潔的笑聲。
‘咯咯咯——’
紫河車球消失了,螢火蟲落在衛洵的手背上,留戀般踱了幾圈,從他和它玩球開始,它對這個人有懵懂的好感。尤其是在他殺了屍化飛狐王之後,那種好感更成了依戀,鬼嬰隱約明白,他做的事情都是對自己有幫助的。
可是它現在要離開了。
螢火蟲不舍蹭了蹭衛洵的手背。
【您獲得鬼胎的信任與喜愛(場景)】
【時間:此次旅程中】
【作用:沒有作用】
【備注:弱小鬼胎的喜愛能有什麽用呢,當然沒有什麽用啦。充其量隻是鬼胎的家人會對你好點而已】
鬼胎的家人?
當五條高瘦黑影來到苗芳菲他們身旁時,鬼胎就算再依依不舍,也最終振翅飛離,瑩瑩綠光飛向鬱和慧,投入了他的腹中。
鬱和慧的肚子鼓起來了。
這一幕,隻有無論何時都永遠在看丙九的林曦注意到了。
他愣住了,眼睜睜看著螢火蟲飛到鬱和慧肚子裏。
【夭折嬰兒的純潔靈魂會變成螢火蟲】
林曦還記得丙導說的話,他說的每一句話林曦都深深記在心底。
丙導手裏有螢火蟲,螢火蟲飛到鬱和慧肩膀上,夭折的嬰孩純潔靈魂會變成螢火蟲。
螢火蟲,鬼嬰,鬼嬰,螢火蟲。
隻夠一個鬼嬰洗三的物品,特殊的鬼嬰,特殊的。
林曦身體在微微打顫,他咬牙攥緊了拳頭,回過頭來。
他們正在和‘接生婆’交涉,但從苗芳菲等人難看臉色來看,交涉並不順利。
“沒辦法了,不能在一起。”
苗芳菲眉心緊鎖,這五個‘接生婆’到來後就將他們圍住,長一聲短一聲喊著“洗三囉——”,暗含催促,令人心慌氣短,卻沒有別的動作。
很明顯,他們五個聚在一起是與項目不符合的,這次洗三不是一起,而是單對單。
苗芳菲和侯飛虎對視一眼,侯飛虎嚴肅頷首,沒有猶豫將自己的一小包東西給了苗芳菲,然後他轉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一個‘接生婆’搖搖晃晃,跟在了他的身後。
果然是分開來的!
剩下苗芳菲,石濤,鬱和慧和林曦四人,‘接生婆’更往前進一步,包圍縮緊,隱約可察覺到它們隱藏在兜帽陰影處不懷好意的目光。
氣氛頓時變得更壓抑起來。
“苗隊,您有把握嗎。”
石濤壓低聲音,語氣凝重。他也讚同,這次洗三物品隻夠洗一個鬼嬰,但正確的選擇究竟是誰,他卻無法判斷。如果不是絕對正確,他寧願自己留著東西,給自己的鬼嬰洗三。
在生命的選擇麵前,再謹慎都不為過。
但石濤還是承認苗芳菲的,如果苗芳菲真認為她肚子裏的,就是最關鍵的鬼嬰,石濤也能把東西給她。
問題是——
苗芳菲搖了搖頭,苦笑,手捂住鼓起的小腹。
懷上鬼嬰後,她不再腹痛了,被鬼上身的無力感也好了許多。但苗芳菲仍不能確定,自己腹內的鬼嬰,究竟是不是‘萍萍的孩子’
侯飛虎的信任,石濤的目光,都令她背負上了極大的壓力,苗芳菲知道有魄力的隊長絕對會果斷做出選擇,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猶豫,越需要一個聲音。
但,她是真的不能確定。
鑼聲越來越急,‘接生婆’距離他們越來越近,野獸喘息的腥臭味隱約襲來,似乎能看到隱藏在兜袍下的尖牙與紅舌。沒時間再商量了,必須馬上做出選擇。
“多保重。”
石濤無奈道,如果苗芳菲也無法肯定,那他也不會冒險。在越發急促的鑼聲中,石濤咬緊牙,轉身就要離開,但就在這時——
“操他媽的!操!”
林曦突然爆出一連串的粗口,他呼吸急促的很,身體一直在神經質的搖晃。眼珠泛紅,藏不住眼神的癲狂與恐懼,看起來像瘋了一樣。
林曦心理脆弱,精神極不穩定,在一直以來的緊張與高壓下每個人都有承受的閾值,可沒想到林曦會在這時候崩潰!
“穩住,林曦!”
苗芳菲凝重擔憂道,馬上就要洗三了,這時候可不能出錯。還沒離開的石濤也回過頭來,皺眉攥住林曦的肩膀,低吼:“林曦,你怎麽回事!”
但下一刻誰都沒想到林曦驟然出手,從苗芳菲和石濤的手裏搶過了他們的洗三物品,然後狠狠把他們倆往外麵一撞。
“林曦!”
苗芳菲被撞得倒退幾步,石濤也一個踉蹌。他們原本對同伴有了信任,沒太多提防,誰知道林曦突然動手!苗芳菲眼神一厲就要撲過去搶,但林曦那一撞把她撞到了接生婆懷裏,苗芳菲的手腕被接生婆牢牢攥住,竟無法脫離。
“洗三嘍——”
“洗三嘍——”
“林曦你做什麽!”
石濤也無法回頭,他咬牙怒瞪林曦,卻見他將搶來的物品一股腦全都塞進了鬱和慧的懷裏。
鬱和慧慌了,手忙腳亂接住:“林,林曦哥,你這是??”
“別他媽再給我裝!”
林曦尖銳道,仿佛害怕自己後悔般,把自己的洗三物品也全都塞進鬱和慧的手裏。然後他往外一撞,把自己也撞到了接生婆身邊,被緊緊抓住。
“你趕緊滾,趕緊滾蛋,別站在這礙眼!”
林曦語無倫次,不知道在罵些什麽,從旅程開始到現在,他真怕的有點快崩潰了,尤其是洗三,搜集到的東西隻夠給一個鬼嬰洗,林曦第一反應是把別人的東西搶到手,或者最起碼自己手裏的東西決不能給別人。
他怕死,瘋了似的怕死,他想活著。將東西全都塞給鬱和慧,完全違反了林曦的本能,像是從他身上割肉。
但是——
林曦想回頭再看丙九一眼,但‘接生婆’鉗住他的大手卻如鐐銬般,將他拽走,林曦走的跌跌撞撞,無法回頭。他渾身都怕的顫抖,眼神呆滯木然,像是要上死刑場的囚徒。
林曦腦子裏亂騰騰一片,他不知道自己剛才做的是對是錯,鬱和慧肚子裏到底是不是特殊的那個。他幾乎沒做過這麽重要的決定,在旅隊裏他永遠是決策中的透明人。
當剛才的時間不夠在告訴苗芳菲和許晨,不夠再讓他們討論,林曦隻能相信自己,或者說,他相信丙九。
丙導選擇了鬱和慧,丙導身邊的螢火蟲。
絕對是特殊的,絕對是特殊的那個。
苗芳菲和石濤都看到林曦將洗三物品塞給鬱和慧的這一幕,石濤臉上驚愕怒氣未消,眼珠往下一轉,看了眼鬱和慧的肚子。
鬱和慧肚子不知什麽時候大了。
林曦突然發瘋有蹊蹺,會不會是‘鬱和慧’控製了林曦?
苗芳菲心亂如麻,也注意到了鬱和慧鼓起的肚子,眉頭驀然一皺。
“苗隊,石大哥,這怎麽回事啊。”
鬱和慧捧著一大堆東西欲哭無淚:“我把東西扔給你們吧,可是林曦哥已經走了——”
“不。”
苗芳菲脫口而出,如此急亂的檔口她來不及想太多,無數碎片般的線索攪在一起,他們四人的鬼胎都不特殊,參與到洗三的一共有五人。為了保險,他們原本每人手裏都有洗三物品,唯有鬱和慧沒有。
鬱和慧自己沒找到,肚子也是癟的。苗芳菲他們也沒把鬱和慧當人看。如果沒有林曦鬨得這一出,那麽鬱和慧就會什麽物品都沒有,去參加洗三!
苗芳菲心裏一悚,接生婆已經開始拽著她往外走,顧不得再想,她看向鬱和慧,看到他眼裏不作假的焦急與茫然,苗芳菲深吸一口氣,穩住聲音:
“和慧,好好給他洗三。”
苗芳菲道:“你哥哥還在等你,記得嗎,大家約好了要在三朝酒會見麵。”
“三朝酒會……苗隊,我記得。”
鬱和慧重重點頭,抱緊懷中物品:“你們多保重。”
說罷,三人分頭和各自的接生婆離開,衛洵將一切看在眼裏,挑了挑眉。他望向鬱和慧。苗芳菲和石濤已經走遠,如果他們回頭的話就能看到,鬱和慧的身影越來越瘦,衣服穿在身上就像布口袋,他走路的姿勢很怪,搖搖晃晃,站不穩似的。
像隻學人走路的狐狸。
有意思。
衛洵饒有興致跟了上去,接生婆和鬱和慧都沒有理他。果然,不出衛洵所料,這兩人越走越遠,越走越遠,最後走出了切壁村,來到切壁村後山林子的一處山洞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