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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平貴在西宮陪伴了妻兒一整夜,第二日派人將王後冊印送入了西宮,眾人便知曉了如今國王陛下的態度,果然還是孕育了王子與公主的西宮王後地位更高啊,就算住進了東宮有大糖天可汗的冊封又如何,在西涼國,國王的意誌高於一切。
守在東宮殿外的宮人們早在宮內有一點風聲的時候就收到了小道消息,登時對將他們趕出來的貞國王後嗤之以鼻,還以為是什麼樣厲害的人物,原來不過是隻紙老虎,第一日來搞出那麼大的動靜,結果中宮王後的冊印竟然直接被送入了西宮,笑死人了。
而這邊,青青休息好了,招來貼身侍女花宜,問她:“東宮王後的冊印送來了沒?”
花宜遲疑著搖頭,且她早起出去備水備膳時隱約聽到些風言風語,不知該不該講出來。她瞧著自家小姐倚在床邊,麵頰緋紅眼眸朦朧嬌弱惹人憐惜的模樣,還是將話頭咽了回去,“小姐,咱們今日要接見等在門外的那些西涼宮人嗎?若一直將他們拒之門外,宮殿裡的人手恐怕不夠使的。”
“這種事,回頭再叫秦朝處理。去將我的禮服取出來,今日就換那套。”青青扶了扶額頭,昨夜鬨了好一會兒,年紀大了舟車勞頓果然身子吃不消,以後還得克製些,好好養生才是長久之道啊。
花宜以為三小姐換禮服,是要出去見那些宮人,立即高高興興翻箱倒櫃尋出了那套銀絲白鳳禮服,配著整套通透華美至極的白玉頭麵,這樣一套仙氣與貴氣兼具的裝束,穿在小姐身上定然耀眼極了,即刻就能將外麵那些心懷不軌的牛鬼蛇神們震懾住!
薛平貴一夜輾轉反側,早晨終於決定將中宮冊印交給玳瓚保管,心中縱使有萬種合理的解釋,譬如玳瓚出身高貴一向能力超群,而寶釧困守寒窖十多年不懂禦下之道,身子又較弱得很,無論怎麼想都應該把治理宮廷大權交到玳讚手裡。或有玳讚幫忙打理宮務,寶釧單就享受榮華富貴等等理由,他卻依然心虛不已——掌權者,上位也,這是傻子都該明白的道理。於是一早起來,薛平貴猶豫了半天,也沒好意思前往東宮去,而是直接從西宮往前朝去了。
西涼國的朝堂平日並無什麼大事,大多商討的皆為牧民們放牧時的草場歸屬問題,以及與周邊各個部落間的交往事宜。隻不過今日時薛平貴得到天可汗授封後的第一次上朝,意義格外不一樣,各大歸屬與交好部落首領都齊聚在此,恭賀新任西涼王名正言順登基。
在沙陀部落朱邪氏的領頭下,大殿中眾人紛紛俯身下拜,薛平貴端坐在王座之上,享受著萬人朝拜的快感,隻覺得他的人生這一刻才真正完美,大權在握黃袍加身、嬌妻美妾兒女雙全。過去長安城中遊蕩的無家可歸的窮書生,今時今日終於逆轉了原本貧困潦倒碌碌無為的命運,現在,命運掌控在他的手中!天下皆為他所有!
然而就當薛平貴沉醉在權利地位帶來的快感當中時,大殿門前突然傳來騷動聲,源源不斷的驚歎與倒吸冷氣的聲音仿佛傳染一般一路綿延到大殿內。諸部首領奇怪站起身來朝著聲音的源頭瞧去,隻見大殿門口站著的低階官員們動作如同摩西分水自動朝兩邊退開,讓出了一道通往內部的通道。
身穿紅衣手持寶劍的青年在前方開路,跟在他身後入內的女子身影宛若驚鴻翩若遊龍美麗的姿容幾乎看呆了在場的所有人。朱邪氏瞪圓了虎目,“此人是誰?怎敢私闖朝堂!?”身側其他部落的首領此時已然無人應答,他們呆滯地望著那道身影緩緩走到所有人的麵前,即使心中已經有了猜測,但在女子態度悠然地朝上方的薛平貴行半禮,而西涼王薛平貴匆匆走下王座來迎接她時,眾人才終於確認了——這美麗至極的女子,竟然是傳言中的國王陛下十八年前的糟糠之妻。
“寶釧,你怎麼到這來了?這裡不是你們女人家呆的地方,快快回後宮去,為夫下朝就去看你。”薛平貴很少見妻子穿著打扮如此清貴華美,一時間同樣看直眼好一會兒,這會兒終於反應過來,下來拉住她的手柔聲勸道。他以為妻子是為了自己昨夜沒留宿在東宮心生不安,此時才不管不顧上朝堂上來找他。
然而青青完全沒按照他想象中一樣撒嬌賣癡,被他安慰幾句便乖乖回後宮去等他臨幸,反而朝著高台上的王座又走了幾步,期間還甚是不解地抱怨他道:“夫君,你早晨上朝怎麼不等我一道呀?我這樣匆匆忙忙趕來可丟死人了,下回萬萬不能如此了噢。”
“???”薛平貴沒反應過來,提醒道:“寶釧,這是朝堂!”
青青此時已經走上了高台,正整理衣袖坐進了寬敞的王座當中,她奇怪地望著他:“我自然知曉這裡是朝堂,夫君你好生奇怪。我是貞國王後,本就該陪你一起臨朝的呀,你忘了嗎?”
沒錯,糖皇天可汗欽封她為貞國王後,與薛平貴這個國王共治西涼,可,可她隻是個柔弱的內宅婦人,怎能將共治當真?薛平貴張著嘴,妻子已經坐上了他的王位,群臣都在看著,他不能現在翻臉將妻子趕下去公然違背天可汗旨意,隻好假作平靜,“是為夫考慮不周,竟忘了此事。”回頭下朝一定要與寶釧好好說道此事,下回不可再來擾亂朝堂了。
朝堂上的大臣們此時回過神來,紛紛麵露古怪之色,為著傳說中的貞國王後驚人的美貌,也為國王王後共治天下一事。朱邪氏瞪著上方的青青,一張老臉憋得通紅,他可沒被此女的容貌蠱惑,立即站出來:“陛下!王後乃女流之輩怎可坐廟堂之上?我等諸部不服!還請陛下遣王後回後宮!”說著朱邪氏轉頭對身側幾個交好的部落首領使眼色,那幾人卻沒應他。
果然,坐在王座上的美麗王後將美眸定在朱邪氏身上,柔弱地咳嗽幾聲,道:“你是沙陀部落的酋長?本宮想著或許西宮王後的族人會對本宮臨朝之事不滿,特意將天可汗的聖旨帶來了。”立在王座旁守護的紅衣勁裝青年順勢取出隨身攜帶的明黃卷軸,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將內容又宣讀了一遍。聖旨明確冊封王寶釧為貞國王後,有臨朝共治之權!西涼朝堂嘩然。
朱邪氏還要反對,薛平貴腦門直抽抽,眼見身邊的妻子舉著手帕馬上就要擦眼角了,幾乎要被朝堂中凶悍的大臣們嚇哭,頓時怒了,自己身為國王都沒說什麼,如今這群臣子竟然敢當他的麵鬨事?!
“好了!貞國王後臨朝不僅是天可汗的意思,也是本王的意思,此事到此為止!”
群臣霎時安靜下來,其中朱邪氏的臉色最為難看,他瞪著王座上共坐的兩人,眼睛都要冒出火來,好個薛平貴!他傾沙陀部落之力拱衛他登上西涼王位,全因為他是自個女兒玳瓚的丈夫,自己的好女婿,如今他卻接回了個漢人女子壓在自個女兒頭上!?若非入宮時卸了兵器,朱邪氏恨不得此時立刻暴起,砍了妖女!
三十六歲的老女人,還長著這副容貌,不是妖女還能是什麼!
強烈的殺意撲麵而來,青青用眼角餘光瞥了那陌生的酋長一眼,身側的紅衣青年手已按在劍鞘上,被青青阻止了。第一日臨朝,某些人難以接受,該理解理解。
這一日的早朝,幾乎沒能談成什麼有用的大事,朝臣們全都心不在焉,一會兒瞧瞧上方美貌的貞國王後,一會兒在腦中八卦東宮西宮的大戰,一會兒竊竊私語猜測沙陀部落不會善罷甘休…總之沒人有心思商討政事。
薛平貴糟心極了,朱邪氏的怒火不僅僅衝著貞國王後去,還有他,一下朝他還沒來得及跟寶釧說說臨朝之事,便被朱邪氏攔住,劈頭蓋臉一頓詰問訓斥,當著貞國王後的麵,半點臉沒給薛平貴留。
青青好整以暇地瞧著薛平貴的笑話,朱邪氏這是想一石二鳥,拿捏薛平貴的同時,還做給她看,叫她知曉沙陀部落的地位權勢?
可惜,已經當上西涼王的薛平貴恐怕不再吃他這套。當然,在原本的命運線當中,朱邪氏與薛平貴一直是對親親熱熱好翁婿,無論何時都站在一邊,因為那時他們是一家子,是利益共同體。王寶釧這個東宮王後不過是個不被所有人看在眼中的擺設,是個遲早要死的深閨老婦,即便她發怒發狂,也礙不著他們一家人大權在握相親相愛。
如今她作為貞國王後臨朝共治西涼,直接踩爆了沙陀酋長的逆鱗——他女兒最多掌握後宮權柄,你個外來的竟然染指到了治國權利!?
朱邪氏隻顧著發泄滿腦門的怒火,卻沒注意薛平貴的神色從一開始的慌張逐漸轉為陰冷,他盯著麵前完全沒把他當國王尊敬的中年酋長,冷笑,“嶽父,你若對寶釧臨朝不滿,大可率兵直入中原去詰問大糖皇帝,叫他撤回聖旨。小婿一個小小的西涼國王,哪裡有什麼權利可言。連您這樣的部落酋長,不也沒將我放在眼裡?”
“你……!”朱邪氏的訓斥卡在嗓子眼裡,盛怒倏然冷卻,這才想起女婿薛平貴如今已不單單是他的女婿,還是西涼國的國王。
“嶽父可還有話要訓導小婿?若無話可說,小婿這就陪王後回宮去了。”薛平貴不鹹不淡地問了句,見朱邪氏瞪著眼沒再訓斥他,冷笑一聲,甩袖離開。
原本還想著勸發妻不必將聖旨當真,可被朱邪氏當著寶釧的麵一頓訓斥,薛平貴乾脆起了逆反心理,他的發妻臨朝怎麼了?他就願意將權利分給發妻一半!沙陀部落難道想因此造他的反不成!
東宮王後臨朝!!後宮中頓時人心浮動,早晨陛下遣人將中宮寶印送給玳瓚公主,他們還以為新出現的貞國王後不過是個空有名頭的擺設。誰知人家轉頭臨朝聽政去了?!這,這權利可比單單在後宮耀武揚威強多了。陛下到底是什麼打算?他們到底該站東宮還是西宮?
玳瓚呆坐在自己宮中,宮廷管事們都立在她麵前,她原本正在敲打各路管事好好聽命助她管理後宮,被派去監視東宮的侍從便著急忙慌回來稟報了噩耗。一時間,玳瓚覺得自己頭仿佛被誰憑空狠狠敲擊過,當真疼痛起來,眼前暈暈乎乎看不清東西。
這回,玳瓚是真病了。
不過即便真的頭痛欲裂,她也沒再躺床上等薛平貴來探望,而是雷風厲行將宮廷狠狠整治了一番,有生了二心想押寶東宮的管事,全被撤換下去。
而薛平貴對後宮平靜表象十分滿意,如今這般簡直再好不過,後宮大權給了玳瓚,臨朝聽政之權給了寶釧,一碗水端平了,誰都不吃虧,他不必對任何人愧疚心虛。
當天晚上,他便火急火燎賴在東宮,一副要與青青促夜長談交流感情的架勢。
侍女花宜從外麵端來補品,“小姐,這是膳房專門孝敬您的補品。大總管聽聞您身子弱,特彆吩咐膳房每日都要為您燉滋補湯。”
青青正無聊翻看著從大糖帶來的書冊,裡麵有些農事要領說不定能用在西涼。薛平貴在一旁陪著假裝處理奏折,時不時就心猿意馬扭頭瞅瞅窗外的天色。重逢後,他可是還未曾與美若天仙的妻子圓過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