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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平貴時隔十八年,終於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家鄉,被迫離開時一窮二白,如今衣錦還鄉載譽而歸,站在長安街頭,感受著周圍百姓投來的陌生的敬畏的目光,他心中一番滋味難言,喜悅並著心酸,隻覺這麼多年來在外的打拚,一切都值得。
玳瓚同他一道前來大糖,此時正在驛站歇腳,臨分彆前還與薛平貴溫柔地叮囑,要高高興興地迎回寶釧姐姐。薛平貴感動至極,讚歎自己娶了個善良賢德體貼入微的好妻子。實則王寶釧根本不可能高興得起來,玳瓚遙遙站在驛站二樓瞧著丈夫遠去,因為平貴與她說,他準備如何假扮富貴登徒子去試探發妻是否十年如一日保持著忠貞。
被自己苦等十八年的丈夫這樣試探,王寶釧得知真相時恐怕隻會生不如死。
“老伯,請問您可知宰相王允王府怎麼走?”
坐在茶樓門口捏糖人的老漢正為兩位少爺小姐串糖,突然聽聞旁邊傳來了道儒雅的男聲,他抬頭瞧瞧攤子前的兩個少爺小姐,又瞧瞧這衣著華貴渾身傲氣三十多歲的儒雅男子,古怪問道:“這位老爺,您找王府有什麼事?”
站在糖人攤前的王媛媛與王雲康亦轉過頭來,用奇怪的眼神盯著他。
薛平貴倒是渾然不覺,他保養得當的白皮俊臉上笑意風流,“我是從外地來的富商,家中有黃金萬兩,珠寶如山,長安城坊間傳聞王氏有一女貞烈為夫苦守寒窖十六年,特來求娶!”話落,這儒雅的英俊中年男子還自詡瀟灑地拂拂衣袖,糾纏的金線紋繡在日光中奪目非常。
誰知老漢聽了他的話,竟然神情愈發古怪,看他像看個傻子,瞥了下攤位前的少年少女,語重心長地對他道:“彆白日做夢了,還是去好好經商賺錢養家罷!”你這樣的連當個提鞋的都得在王家大門前排隊,還求娶貞國夫人?老漢暗中搖頭。
“老伯何出此言?”薛平貴覺著這賣糖人的老伯似乎話中有話,“那王寶釧難道已經另有相好了?”
這時,在一旁聽了個全乎的王雲康大大咧咧地嘲諷出聲:“大叔,你都這麼老了,還出來大言不慚丟人現眼啊?我們王家可不興接待你這樣的商戶,臟了家中門檻!”
此時周圍的其他攤販已經悄悄豎起了耳朵,這是又來了個不自量力的,聽聽他脫口而出的是什麼話!竟然平白侮辱貞國夫人?!
已經許久沒被人當麵下臉子的薛平貴目光微冷,:“公子這副口氣,想必是王氏族人,我當年離京時王恒將將成親,小公子是王恒之子,王老爺的孫子吧。竟不知王氏家教竟如此粗鄙,不知老幼尊卑,不通人情事故。”
“你說什麼!”王雲康的暴脾氣上來了,竟然嘲諷他沒教養?!老男人不僅肖想他小姑姑,還譏諷王家人!少年意氣的王雲康擼起袖子就要上去給他顏色瞧,周圍的小攤販也不動聲色地圍攏過來,他們自然是站王小公子這邊,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暴發戶,竟敢在長安城囂張至此!
原本應越王的邀約來茶樓聽戲的青青倚在二樓,將下方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此時見小侄子氣的臉色漲紅要當街動手了,她掀開二樓的簾子,將手中扔出去,砸在怒發衝冠的王雲康小朋友的腦門上。王雲康摸摸腦袋,傻傻地抬頭望向二樓,“小姑姑?”
周圍的攤販行人們安靜下來,連忙抬頭張望,希冀能見到貞國夫人露個哪怕一隻手一片衣角出來。隻見茶樓二層欄杆處的帷幔微微晃動,從裡麵傳出幾聲女子虛虛的咳嗽聲,光聽聲音便仿佛能猜想到內裡的那位是如何病弱纖細惹人憐惜,聽聞貞國夫人的身子很不好,十六年的寒窖苦熬生活將這位傾國傾城的美人兒磋磨得病弱不堪仿若西子叫人憐惜。
呔!狗娘養的死鬼薛平貴!眾人再次在心中唾罵。
“咳,雲康,媛媛,不要與他爭執,王氏家風何需由他人評判,回來吧。”女子清淺的聲線輕輕飄散在空氣中,圍觀的眾人紛紛陶醉,捂住胸口,豔羨地為王家的兩位公子小姐讓出道路來。王媛媛與王雲康冷冷盯了眼呆在原地的薛平貴,聽話地轉身走回茶樓內去。
然而薛平貴卻三步並兩步跟了上來,“方才說話的,難道是王三小姐?她如今過的如何?”
王家姐弟想不到這家夥竟然是個膽大包天的無賴,跟著他們上樓來了,王媛媛按住憤怒的王雲康,冷笑著在他耳邊低聲道:“我們不理他,等會兒越王哥哥買玉棗糕回來,自會幫我們給他好看。”
正是!王雲康撫掌,李頦哥哥邀請他們出來玩耍,聽說柴記新出了玉棗糕,親自去買糕點去了,想著這會兒應當要回來了!這討人厭的老男人一路跟著他們,真叫人手癢癢想親自教訓他!
推門入內,見著他們的小姑姑正倚著欄杆吃茶嗑鬆子,兩人偎依過去,撒嬌:“小姑姑,你不知那人有多可惡!齷齪極了!我們的糖人都沒來得及拿回來!”
青青撫摸著兩個孩子的發髻,安慰他們,“回頭你們越王哥哥買糕點回來,叫他幫忙帶上來罷。今日的甜食可就這一份咯,當心被蟲駐了牙。尤其是媛媛,馬上要管家的人了,還貪糖人呢。”
“唔,小姑姑埋汰人家!”王媛媛埋入女子柔軟馨香的懷中,嬌聲,“我每日都有好好用柳枝洗牙呢!”
正在姑侄三人鬨著時,門口傳來了男子儒雅的聲音,“王小姐,在下是外地來的富商,聽聞您守寡多年,如今寄居娘家。正巧在下還缺個繼室夫人,願以黃金百兩、美玉一斟求娶小姐。”
門內無人應聲,男子又道:“嫁了在下,王小姐後半生當可錦衣玉食、安枕無憂,不知小姐意向如何?”
王媛媛與王雲康都驚呆了,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亂七八糟在說什麼呢?難道他不知道小姑姑是皇帝欽封的貞國夫人嗎?即便不住在王府,小姑姑依然能錦衣玉食無憂無慮逍遙一輩子!更彆說若小姑姑想嫁人,整個長安城的青年才俊都要求神拜佛祈求能被小姑姑相中,此人連給小姑姑提鞋都不配!
青青點了下氣鼓鼓的兩人的臉蛋,笑了,隔著門扉溫柔有禮地婉拒了門外之人,“抱歉,本夫人一生中隻有一位丈夫,早已決心為亡夫薛平貴守一輩子寡。閣下還是速速離開罷,否則本夫人的友人回來怕饒不得你。”
這聲音……寶釧她當真是個形如老嫗的三十六歲的蹉跎婦人嗎?薛平貴愣了一瞬,心口仿佛被門內女子動聽的嗓音撩撥了下,再細聽,對方果然如傳言一般對他忠貞不二,登時莫名激動起來。顧不得其他,一把推開了並未上鎖的房門,動情地喊道:“寶釧!是我啊,薛平貴!我回來了!”
推開門的一瞬,溫熱的香風如同浪花般拍上了薛平貴的全身,亦拍進了他乾涸的心頭,窗邊穿了一身月白齊腰襦裙肩披白絨氅衣的美人兒驚詫地轉眸望著他,膚白如雪,粉腮紅唇,眸若剪水,整個人纖弱美麗得仿若畫中人複生,薛平貴呆滯,半張著嘴,完全記不起曾經謀劃好的各式心思——他的發妻寶釧,他離去時,才十七歲,她長開了之後竟然是這副模樣?
他竟然!竟然離了這樣的妻子十八年!!!
“寶釧!!為夫回來了!”薛平貴渾身一個激靈,幾乎手腳發軟滑跪到了青青膝前,捧住仿佛被驚呆了的美人素手,珍惜地捧在手心,他熱淚盈眶,“寶釧,這些年你受苦了!日後再不用了,為夫當上了西涼王,我們有好日子過了!”
“……平貴?”青青不敢置信,她認出了他,死了十八年的丈夫竟然活著回來了,點點淚光盈滿了女子眼眶,她扶住他的手,“原來你沒死…”
美人垂淚,薛平貴的心都顫抖著快要跟著碎開,剛想敞開胸膛擁美人妻子入懷,卻被一隻素手狠狠推開,“你既然沒死,為何十八年都沒傳回音訊?方才,方才你可是在試探我的忠貞?!薛平貴,你好殘忍!好狠的心腸!”青青捂著臉不願見到這負心人,牽著兩個被驚呆的孩子,悲憤奪門而去。
李頦興高采烈地拎著一盒玉棗糕回來茶樓,就見他心心念念的王三小姐美目含淚,滿臉羞憤地跑下來,見他站在茶樓門口,更是捂著臉啜泣不等他說話急急擦身而過,朝門前停放的王家馬車去了。李頦追之不及,驚慌失措地望著馬車快速遠離,而此時從二樓同時跑下來了個白麵書生打扮華麗的男人,隻見對方喊著“寶釧彆走,為夫知道錯了!”就要去追馬車。
一隻年輕的,骨節分明充滿力量的手揪住了渾然忘我的薛平貴的後衣領,他扭頭一看,竟然是個拎著食盒的俊秀十七八歲模樣的少年人,正麵沉如水幾欲殺人一般盯著他。薛平貴此時滿心都是十八年老發妻,哪裡願意理睬陌生少年,立時就反手要掙開禁錮。
李頦雙眼通紅,認定了眼前這個猥瑣中年男子冒犯甚至褻瀆了他的女神貞國夫人,扔了食盒,衝上前與這男子扭打在一起。李頦幾個皇子的武師傅都是當朝赫赫有名的武將,此時動起手來,將猝不及防的薛平貴瞬間打懵了,待他反抗時,臉已經被少年揍得高高腫起麵目全非,完全沒了初始時的儒雅英俊。
“黃口小兒敢爾!”薛平貴怒吼一聲,朝著李頦飛撲過去。而李頦比他更憤怒,恨不得立時殺了這個令貞國夫人驚惶流淚的惡徒!
一時間,茶樓門口人仰馬翻,雞飛狗跳。
越王在長安城大街與人打起來了!
越王英雄救美揍了膽敢調戲貞國夫人的下流無恥之徒!
與越王動手的男子自稱貞國夫人的亡夫薛平貴!
失蹤十八年的薛平貴沒死,他回來了?!還當上了西涼王?!
……
長安城中的消息傳得飛快,消息的內容也愈發古怪,聽聞的人全都不敢相信,原本貞國夫人的故事已然十分戲劇化,如今竟然還有後續!?死了十八年的窮書生突然搖身一變成了西涼王回到長安?!這等離奇之事,連最會編故事的書生也寫不出來啊!
有機靈的吃瓜群眾已經跑去驛站打探消息,好家夥,原來離奇之外還有更離奇的!那出人頭地歸來尋找發妻的西涼王薛平貴,居然還有一房妻子,正休憩在驛站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