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妖精化成人形，也是需要修煉許久，才能真正變得人模人樣，一些道行淺的，很容易就露出破綻來。
而靈在初生之時，每日都在增進對世界的了解和感悟，無疑是形態變化最頻繁的時期。
雖然時間已經非常非常久遠了，但蘇詞還是依稀記得，自己初生那會兒，也鬨出了不少笑話。
那時覺得丟臉，現在回憶起來，竟隻剩下了懷念。
蘇詞揉著阿衍的毛耳朵，就是他自己也沒察覺，他此刻的眼神有多麽溫柔。
而阿衍卻看在了眼中，他望著青年臉上的淺笑，慢慢地，眼睛裏的沮喪失落消失了，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個傻乎乎的笑容。
飼養員笑了耶！
所以他開心起來了嗎？
本來他想要長出毛茸茸的耳朵來，就是想要讓飼養員開心，既然這個目的達成了，那就算這對耳朵醜醜的，又有什麽關係呢？
在蘇詞看來，阿衍會長出獸類的耳朵，大概是受到育崽所裏其他幼崽的影響，畢竟之前，他還讓阿衍摸過八號的耳朵。
“過幾天就會恢複的，不用擔心。”
蘇詞再次摸摸阿衍的耳朵，這是可以根據靈的心意變化的，隻要阿衍不再把心思放在耳朵上，這對耳朵很快就會消失的。
“嗯！”阿衍點點頭。
“走吧，回去了。”
蘇詞站起身，低頭看著小孩笨拙的動作，最後，他還是對阿衍伸出了手。
從始至終，阿衍都沒有做錯什麽，他是那樣乖巧聽話，會收拾房間、會照顧靈種、會做好吃的美食……學習神文也是格外的認真。
他總是對他充滿信賴，將他的需求放在第一位，就算自己也喜歡薯片和星鏈果，還是會隻吃一點點，然後把剩下的都給他。
蘇詞作為大地之靈，早已習慣了其他生靈對他的崇敬和愛戴，然而即便如此，他也很難拒絕這樣的阿衍。
大概，是他從未經曆過如此糟糕的處境。
雖然蘇詞一直保持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也做好了可能要花上幾百年幾千年的時間，才能讓大地恢複如初的心理準備，但要說心情完全不受影響，那是不可能的。
在如此情境下，有這樣一個乖巧懂事、又同為靈的小孩陪伴在身邊，多少能帶給他一些慰藉。
蘇詞知道，問題出在他自己身上。
他經曆過太多生命的枯榮，也忍受過太多生離死別的痛苦，卻還是控製不住自己的心，所以在意識到他們之間日益加深的羈絆時，才會選擇逃避。
但逃避，並不能解決問題。
剛剛發現阿衍不在房間裏時，那份浮現心頭的著急恐慌，那種下意識尋找他的心情，真真切切，讓他感到苦惱。
等以後阿衍壽數殆儘之時，他可要怎麽辦啊？
可是，就這樣將小孩推開，徹底不管他嗎？蘇詞知道自己做不到，如果是以前，或許可以，但如今的大地危機四伏，他不可能放任阿衍不管的。
阿衍現在還太弱小了，又渾身是傷，如果不是遇到了他，他可能不多久就會消散了……
蘇詞沒有辦法放下這個小孩，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情感，所以，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大概隻有儘所能地，讓阿衍變得長壽一些了。
阿衍望著蘇詞伸過來的手，眼神先是有些怔然，隨後便像夜晚點亮的繁星一樣，變得亮閃閃起來。
他伸出小手，緊緊抓住了蘇詞的手指，像是抓住了，就再也不想放開一樣。
蘇詞感覺到他的力度，在心中歎息一聲，然後便帶著他，一起回到了宿舍之中。
在他們離開後，隻見靈罩之下，那幾根埋入地裏的果藤上，有一片細細小小的嫩葉，忽然從芽眼上吐了出來。
而在果藤的旁邊，那一小塊略有些鬆軟的泥土中，也似乎露出了一個嫩綠嫩綠的小尖尖。
“呀！”
當這個小尖尖冒出來之後，本來一直安安靜靜的小靈種，忽然發出了稚嫩的叫聲，然後——
“呼呼……嗚呼呼～”
“呼呼……嗚呼呼～”
它像是完成一項重任之後，終於可以休息了，那打呼的聲音，再次富有節奏感地響了起來，似乎比起之前，顯得更加香甜舒適了。
而303號房間中的燈光，也很快暗了下去，整個吵吵鬨鬨的育崽所，在那燈光暗下來後沒多久，也陷入了安靜之中。
所有人好像都睡著了，就連“長長長”的口號聲也消停了。
唯有二號的房間之中，躺在床上的紅發少年，在一陣翻來覆去也無法睡著之後，最終仰躺在床上，睜開眼睛望著天花板發呆。
隻要一閉上眼睛，八號給飼養員摸尾巴的畫麵，便會浮現在他的腦海中，簡直像是揮之不去的噩夢！
二號輾轉難眠，最後決定，如果明天八號還是可以自由行動的話，他就……
他就……
再考慮考慮。
-
時間一點點地推移，很快，日光漸漸出現在天邊，天際變得越來越明亮。
而這一次，育崽所303號宿舍，卻比之前的每一個早晨都要平靜，當牆上的指針晃過5點時，通訊儀既沒有響起，牆上的書靈雛形也沒有發瘋，一切安安靜靜。
早早醒來，準備應付一切突發情況，守護好飼養員睡眠的阿衍，嚴陣以待著，直到最後，飼養員在睡夢中悠悠轉醒，都沒有任何意外情況發生。
一切平靜得讓阿衍都覺得有些不習慣。
當然，飼養員可以睡個好覺，還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阿衍注視著飼養員的側臉，觀察著他的動靜，偷偷數他那又長又卷還很濃密的眼睫毛。
剛剛睜開眼睛的飼養員，似乎有一個迷茫期，他看著天花板發呆，眼睫很緩慢地眨動著，意識應該是還沒有恢複清醒的。
有了之前的經驗，阿衍不太敢這時候去碰他。
他默默計算著時間，大概十分鍾之後，籠罩在青年眼中的迷霧才徹底散開，他也終於完全清醒了過來。
蘇詞微側頭，便對上小孩直勾勾望著他的眼睛。
“阿衍。”他輕輕出聲，剛剛睡醒的聲音，略有些啞啞的，比平時的溫和，更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
阿衍感覺耳朵癢癢的，不自覺地抖動了一下，然後他對蘇詞咧了咧嘴，露出一個靦腆又帶著朝氣的笑容，無聲地跟他打招呼。
蘇詞沒忍住，抬起手按在小孩的腦袋上一通亂揉。
阿衍的兩隻毛耳朵並沒有消失，反而經過一晚上的時間，毛發似乎變得更柔軟了些，也沒有那麽毛躁了。
麵對飼養員的亂揉，阿衍不但沒有躲開，還眯著眼睛，往蘇詞的掌心裏蹭，就像一隻打著呼嚕、享受主人撫摸的小貓咪一樣。
蘇詞揉了好一會，才心滿意足地收回手。
“好了，起床吃飯。”
他心情很好地翻身下床，而阿衍等他走出去後，也頂著洗頭亂糟糟的頭發，爬下床後，開始整理床鋪。
接著，便開始了忙碌又開心的早晨。
他先將雞肉罐頭放進了料理機烘烤，這才開始其他的工作，等蘇詞刷牙洗臉結束、衝泡完營養液之後，烤雞肉也剛好新鮮出爐了！
蘇詞將雞肉端了出來，然後把牛肉罐頭倒進料理機，關上門之後，正要研究這台料理機怎麽開，阿衍的小腦袋就湊了過來。
他調出控製麵板，在上麵點點點。
蘇詞大致看明白了操作，便再次按住小孩的發頂揉了揉他的毛耳朵。
隨時隨地能摸到毛茸茸的感覺，可真不錯。
“阿衍真好。”他由衷地說道。
阿衍咧嘴一笑，等飼養員摸夠了，他才跳下凳子，又閃身來到客廳，準備給小靈種澆水施肥。
“餓……餓……”
他一靠近，小靈種就開始喊餓了，阿衍剛準備取出養護液，便忽然發現了什麽，眼睛微微一亮。
阿衍趴到了茶幾上，湊近泥土罐頭，仔細地分辨起來，最後發現——
他真的沒有看錯！一直沒什麽變化的泥土表麵，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冒出了一點綠色的小尖尖！
那小尖尖比半截米粒還要小，嫩綠嫩綠，特別可愛。
小靈種終於發芽啦！
似乎也有所感應的蘇詞，手裏端著杯營養液，一邊喝著一邊走了過來。
他看了眼終於發芽的嬌氣包，眼睛裏也浮現一絲笑意，“不錯，終於開始發芽了。”
當然，這並不代表他就滿意了。
因為——
放在泥土罐頭周圍的三個靈水罐頭，浸泡在裏麵的普通種子，經過一夜的靈氣滋潤之後，都已經破皮，隱約能夠看到從子葉中冒出了綠色的小尖尖。
再泡一天，明天估計就能轉移到土壤之中了。
似乎是感覺到了蘇詞的嫌棄，小靈種喊餓的聲音，漸漸地就弱了下去，聽上去似乎還有些委屈。
關注著它的阿衍，不免誤會了。
他體會過饑餓的虛弱感，生怕小靈種餓壞了，趕緊倒出養護液，根據說明稀釋之後，給小靈種澆了上去。
本來怏怏不樂的小靈種，在得到養護液的滋潤之後，頓時就把其他的一切都忘在了腦後。
“長！長！長長長！”
“長！長！長長長！”
似乎是終於長大了一點，這小家夥喊口號的聲音，也愈發響亮了。
拿著靈水罐頭去換水的蘇詞，聽著它那活力滿滿的聲音，微微皺了下眉頭。
好吵。
而且這嬌氣包在這裏，阿衍學習的時候也容易分心……
蘇詞給普通種子換了水，從廚房走回來的時候，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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