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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房門便被輕輕推開，早早就換好鞋子的沈關山出現在麵前。

顧行微不可察的上下打量著。

沈關山一如既往素麵朝天。

雖不似其他女性的妝容那般艷麗精致。

但她勝在年輕，皮膚白皙富有光澤，更顯明眸善睞唇紅齒白；雙眉的濃重度剛剛好，多一分顯粗少一分又寡淡。

五官端莊明朗，如此生動而鮮活。

在顧行看來，即便不化妝也足夠漂亮。

穿搭依舊是白色短袖配黑色運動褲，寬鬆的布料遮住大半軀體，隻露出兩截細長白嫩的小臂。

和往常不同的是，她把剛剛留長的中發紮了個馬尾。

白淨脖頸全然暴露出來，整個人顯得乾練整潔。

「下午好！」沈關山語調歡快，明媚雙眼裡都流露出愉悅情緒。

顧行喉結滾動，目光偏移不敢與她對視，生怕心口被粉紅派大星用角撞開胸腔。

沈關山方才一直盯著他看。

顧行體格偏瘦，身姿如青鬆般挺拔雋秀，神態裡滿是少年意氣。

察覺到對方的小動作，沈關山視線平視透過頸部能清楚的看見喉結滾動。

像顆鵪鶉蛋一樣。

沈關山腦回路裡突然冒出一個稀奇古怪的描述詞。

不合時宜。

她趕緊轉移注意力。

「走啦走啦，」沈關山回身把門鎖好，「天氣正好，很適合散步！」

下樓的時候，顧行略微一思忖，把vg老板今天來鎮海提薪的事情說了出去。

他感覺這件事沒必要瞞著，丁駿既沒讓自己簽保密協定也沒叮囑不能往外說。

顧行自然不可能滿世界嚷嚷自己要賺多少錢，但是跟關係親近的人透個底也很正常。

「一百萬？」沈關山衷心替他高興，「好厲害！」

顧行也沒想到自己居然能在職業生涯首個賽季就拿到這麼高的薪水。

如今還覺得如夢似幻。

他打職業隻是想賺點零花錢，順便跟更強的對手同台競技。

混著混著就要拿到人生中第一個一百萬？

沈關山還興致衝衝的問道，「那你賺到錢，打算用來做什麼？」

顧行脫口而出，「買房！」

他是真的住夠那處小隔間了，睡覺時連腿都伸不直，唯一的書架還是跟顧盼共用。

狹小的衛生間裡轉個身子都困難，沒有乾濕分離，洗澡時水濺的到處都是。

更要命的是當年讀書時早晨上廁所。

四人用一個馬桶，想想都知道有多不方便。

顧行早前就有打算，賺到錢先買房！

沈關山走下樓梯，低頭望著腳尖。

她心裡自然是期望顧家能改善生活條件。

在她看來，顧行顧盼以及叔叔阿姨都是很好很好的人，這些年父母常年不在身邊，自己沒少受顧家的幫助。

但顧家要是買到新房子搬走，她和顧行不就沒辦法繼續做鄰居了？

想到這裡，沈關山瞬間便心生慌亂。

路過小區外的自家商店，顧行推門進去，又擾醒一串風鈴發出叮咚的清脆聲響。

「歡迎光……」做在櫃台後的顧盼正埋頭看書，聽到風鈴聲才抬起頭來。

話音未落，她便看到哥哥，硬是把最後一個字給吞了進去。

走到窗邊張望，卻沒見到母親的身影，「老媽呢？」

顧盼先前見vg老板開著輛奔馳出去了，原以為事情談完老媽會來接班，沒想到等了好久也不見人。

「一會兒就下來……」顧行到貨架上拿了兩瓶酸奶。

他臨走時，父母還沉浸在兒子三個月賺100萬帶來的震撼中，估計得緩上一陣子。

來到櫃台前，顧行發現妹妹在看一本《計算概論》，想來是大一課程。

他略加思考，還是決定在開學前給予顧盼適當的關心，「你自學能看懂嗎？」

一旁的沈關山也露出關切目光。

「稍有點難度，」顧盼神色苦惱，「後悔當時沒認真搞信息學的奧賽，現在起步都晚太多。」

浙江是國內頂尖的信息奧賽強省，在計算機方麵的基礎教育遙遙領先。

鎮中更是信息學競賽強校，年年產出國家集訓隊成員。

但顧盼自己覺得沒那個天賦又會分散注意力，也沒認真學，主要精力還是放在高考上。

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裸分進北大，看起來高考分數高，實際上非但沒優勢，反而很多時候要吃虧！

顧盼加信科新生群的時候，發現裡麵很多學生都有競賽經驗。

儘管最頂尖的那批信息學競賽生基本都去了隔壁姚班，可北大終歸是北大，錄取競賽生的信息學水平比顧盼不知道要高到哪裡去了！

比高考的綜合應試能力，顧盼不覺得自己很差。

可進了大學，信科又不考什麼語文化學，多數都是專業課。

提前學過競賽的，在起步時間和學科理解能力上都有不小優勢！

顧盼大學起跑線就比很多同級學生低，這讓她很不適應，難免心生沮喪。

顧行見她這副模樣，原本想調侃說你要是分神學了奧賽，指不定競賽沒成績，高考分數還不夠上北大的。

話到嘴邊，還是沒忍心講出口。

沈關山主動開口，「聽說你們大一課程有數分，我可以幫忙補補。」

她不太會安慰人，始終覺得解決問題就是最好的安撫手段。

「謝謝啊……」顧盼情緒自我調整的挺快，手腳麻利拿起掃碼機。

剛把兩瓶酸奶掃完，就看見哥哥又從冷櫃裡一臉嫌棄的抓了罐百事可樂出來。

「喏，這瓶請你喝。」顧行把可樂推給妹妹，手機掃碼付錢。

雖說是自家商店，白拿也可以，不過清貨理帳會麻煩一些。

還不如付帳來的方便快捷。

「乾嘛？」顧盼被他逗樂了，「想喝的話我自己可以買。」

「我就問你要不要吧？」顧行不耐煩。

顧盼笑盈盈沒再推辭，她目光掃見顧行把一瓶酸奶遞給沈關山，一時興起反問道，「我要是想喝酸奶，你也請客嘛？」

沈關山低頭裝鴕鳥。

顧行知道妹妹玲瓏心思，也懶得搭理她，揮揮手就帶著沈關山往外走。

「顧行你變了！」顧盼蠢蠢欲動就想搞事，「當初你還主動請我喝酸奶！」

顧行印象中隻請妹妹喝過一瓶。

當時他第一次給沈關山買酸奶，又擔心女孩把這件事透露給妹妹，這才多買了一瓶。

現在自己和沈關山達成默契。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得給顧盼買酸奶？

顧盼打開冰可樂拉環，倚在窗台旁看著哥哥跟好友並肩走過一顆顆香樟樹，直至徹底消失在自己的視野範圍內，才坐下來繼續讀書預習。

踏過香樟的婆娑樹影，兩人一路抿著酸奶到達不遠處的人民公園。

附近有區青少年宮，暑假還沒結束，補課的學生數量眾多，而且年齡段分布甚廣。

一群背著書包的孩子嬉笑打鬨從身後衝了過來，人行道很窄，走在外側的顧行被迫讓步閃躲。

沈關山身體反應慢上一拍，與顧行小臂不可避免相碰在一起。

第一反應就是對方的身體跟座小火爐一樣溫熱，繼而看到白淨小臂上微微浮現的青筋與肌肉紋理。

她臉頰微醺。

顧行等小孩們全部衝到前方，這才跟沈關山閒聊，「你行李都收拾好了嗎？」

「……還沒。」

沈關山心想自己昨天晚上光顧著同派大星互訴衷腸了，對今天可能發生的事情惶恐又期待，哪兒有精力收拾行李？

不過她發現自己說出簡短回答後，似乎又有殺死話題的可能性，連忙補充一句，「不過沒多少東西要帶，課本可以用快遞，拿必要衣物和電腦平板就好。」

「我媽不放心，打算領著顧盼去報到，」顧行善意叮囑，「要是有什麼困難，你到時候直說。」

沈關山應聲之後，兩人之間還是陷入無言沉默。

隻是順著石板路來到公園湖泊邊，沿岸邊向前踱步。

常年不怯場的顧行難得感到坐立難安。

他不知道準備的方案能不能奏效，還打算再醞釀片刻。

沈關山也是這麼想的。

許是因為燥熱與慌張，光潔額頭上浮起一層薄汗。

有孩子撿起石頭打水漂，石子迅速在水麵上向湖中央彈跳而去。

顧行停下腳步。

湖麵波紋蕩漾，如同在心底也掀起陣陣漣漪。

他回想起與沈關山相處的點點滴滴。

發覺自己偏愛對方專心致誌做一件事時眼眸中散發出的光芒與自信，與平時沉悶內斂截然相反的神采飛揚。

也鍾情於沈關山勇敢笨拙而青澀的一桿杆直球衝撞。

顧行看著湖麵逐漸消散的波紋。

沈關山駐足望向他。

男孩身姿依舊挺拔，像是紮根於湖邊的一顆蒼翠青鬆，與周圍樹木融為一體。

多年前顧行送給自己一塊domori，沈關山知道，隻是為了安撫她麵對親人離世時洶湧而出的悲傷情緒而提供的小小善意。

但看似微不足道的善意在她孤獨而貧瘠的心底生根發芽，經過無數個日夜的澆灌，茁壯成長為一顆蒼翠青鬆。

大部分時間裡，她都是學校社交領域裡默默無聞的那一個，隻有在與數學有關的討論中被常常提及。

旁人對她的評價，無非就是腦子好用、社恐……

其餘場合，沈關山就是個小透明，縮在角落裡看顧行跟同學老師談笑風生。

待在集訓隊的那段時光，是她第一次長時間無法見到顧行。

當拿到北大的保送簽約書時，沈關山知道繼續保持鄰居與好友關係，和顧行相見的次數會越來越少。

她對自己的記憶力很有自信。

那塊巧克力，沈關山一輩子都不會忘。

可她害怕顧行早已忘卻當初不經意間給予的溫暖善意。

沈關山托人找代購，買來很多塊domori，在自己結束集訓回到鎮海的那天送給顧行。

對方接到巧克力時毫無反應，令她無比失落。

沈關山曾經想要不就這麼算了。

然而她心裡放不下。

好在局勢峰回路轉，顧行想清楚了domori的來龍去脈。

沈關山還記得那天顧行遞來酸奶時自己的心境。

起初是驚慌中夾雜著竊喜，而後心中的煎熬苦澀便全然消散。

她是喜歡顧行的。

沈關山很確定。

她不想再等下去了。

「那個……」

兩人同時開口。

顧行側頭望向沈關山。

對方眼眸清澈，甚至讓人分不清是不是湖水的倒影。

但顧行很確定她眼裡有自己的存在。

夏末最後一抹裹挾著灼熱氣息的暖風吹拂而過，沈關山不常紮馬尾，幾縷發絲鬆散開來，貼到兩頰處。

她勾動手指，將黑發歸攏到耳後。

暖風吹散先前額頭沁出的薄汗，卻順著呼吸直抵心底，烘的全身暖洋洋，由血液傳遞到四肢百骸。

沈關山被這股暖風賜予莫大的勇氣，搶先一步開口。

「你……要女朋友不要？」

她吐字清晰。

顧行沒想到自己沒打成先手，反倒被整了個措手不及，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沈關山又跟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