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荀,你確定要這樣做麽?”
這聲音離得很近,近到蘇音的視角在不受控製地向左偏移了七十五度之後,便看到了一個麵目模糊的男人。
到了這一刻,蘇音已經基本可以確定一件事:
她穿越了。
在時空雙弦的作用下(也可能是因為壁的間接作用),她穿越到了樂荀所在的影世界地下城。
那全方位無死角的廣角視像,便是分裂成時空粒子後蘇音的視角,而另一個視角,則重現了樂荀所經歷的某個時刻。
依照以往的經驗,蘇音認為,這個時刻所發生的一切,應該很關鍵。
“我確定,閣下。”樂荀的聲音很快響起,堅定果決,比蘇音印象中那個大提琴般的音線顯得年輕得多。
麵目模糊的男人點了點頭,從一旁隨從的手中拿起一份文件打開看了看,便用著很快的語速說道:
“我最後再和你確認一下內容。你們的結論是:位於原西北荒漠極域的那三個未知縫隙是災變紀之前就已經打通的時空隧道,形態穩定、信息完整、時空波動讀數無限接近於零,可以進行意識投射的第一次試驗。”
說到這裏,他合起文件,模糊的臉也隨之抬高:“我的理解正確麽?”
“是,閣下。”樂荀的聲音帶著興奮,他急劇加速的心跳也證明了這一點:
“這是世界意誌留給我們的寶貴遺產。在上個世紀中後期、大災變前的‘恐懼壓製’時代,兩千多萬人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才讓我們這些後來者拿到了這三次機會。”
“就我個人的意見,我是不讚同這項試驗的,畢竟我們已經在‘虹計劃’上消耗了太多資源,而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我們的資源很有限。”
麵目模糊的男子語氣刻板,那種不以為然的態度讓蘇音想起了官場裏某些人打官腔的樣子。
樂荀沒說話。但他的情緒卻顯然比沉默的外表更為激烈,蘇音感覺到了他的憤怒與無力,以及更為巨大的失望。
這個瞬間,蘇音的視角……或者也可以說是樂荀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地下城的一些畫麵:
在肮臟的陰溝邊將蚯蚓和蟑螂塞進嘴裏的孩子;在下水道與地底礦山工作的神情麻木的底層百姓;為了一頓飽飯出賣兒女或自己的失去勞動力的人們;地下酒館賣笑的女子以及在酒精與藥物的作用下渾渾噩噩的男人。
而在城市的另一邊,則是紙醉金迷揮霍無度的權貴,他們享受著高科技擬自然生態營造出的陽光和空氣,衣著華麗的年輕男女在藍天白雲下野餐,身具超凡血脈的孩子們在窗明幾淨的教室裏學習各種符籙知識,每個夜晚,舞會的音樂與燈光都會將這座地下城裝點得格外華美,就好像這世界從來就沒有饑餓與貧窮,末世也遠在遙不可及的未來。
蘇音忽然就有點理解那個麵目模糊的官員了。
是啊,毀滅又有什麽要緊?宇宙爆炸與我何乾?
就像我們每個人生下來便麵臨著死亡一樣,這地底世界也不過是放大了無數輩的人的一生。
既然死亡與毀滅不可避免,那麽,又何妨在活著的時候儘可能地享受與揮霍?又何妨儘可能地將手中的資源握緊或攫取更多?
資源始終都是有限的,何必為了一個成功率極低且毫無必要的試驗將它浪費掉?用它來換取更多更有價值的東西、讓享樂貫穿自己的一生,這才是符合利益最大化的宗旨的,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