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度解讀總比沒有解讀要好。”鐘慧看著那個女生,語氣很溫和:“單薄的人物是立不起來的,在這種有原著的作品中,有些筆墨不多的小人物,如果我們不去深挖,那表演起來就會沒底氣,會顯得很空。”
她停頓了片刻,忽然彎了彎大眼睛:“在文藝評論中,我們常能看到評論某演員的表演是‘照本宣科’,可是,如果連這個‘本’都沒有了,那表演又成了什麽呢?空中樓閣?還是懸浮快車?”
這有趣的比喻讓周圍響起一片笑聲。
鐘慧笑著環視眾人:“所以我認為,演員對角色的深度挖掘是很有必要的,隻有先拿到了這個‘本’,才算是踏上表演的第一個台階,至於之後的領悟,那就要看演員個人了。”
清麗女生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鐘慧此時又繼續說道:
“其實我們可以換個角度來看。如果連這個‘本’都沒有,拿到角色大概弄一弄就上去就演,那麽演員傳達給觀眾的就不是一個獨特的、活生生的人物,而是模板。好人一個模板、壞人一個模板,演張三演李四都沒差,那才是表演的災難。”
言至此,鐘慧看向一旁的蘇音,明眸中含著期許,就像老師在啟發學生:“蔣月兒姑娘,我現在想問問你,你對這場戲又是怎麽看的呢?”
看著她那雙帶笑的大眼睛,一瞬間,蘇音恍若被武林高手真氣灌頂打通了任督二脈,頭腦竟是無比地清明,想也不想便開口說道:
“我覺得蔣月兒……不,是我,我和葉凡分手這場戲,不僅代表著一段感情的結束,更應該是人生的一次……一次……一次蛻變。”
一瞬間,忽有萬千感慨湧上胸臆,令蘇音生出一種強烈的、想要傾訴的願望。
她回首望向青石上的玄漆琴,輕輕拂了拂衣袖。
極自然的一個動作,仿佛這青裳素裙、大袖寬袍,她已然穿了百年、千年,如此地服貼,與她這個人渾若一體。
“分手前,我是蒼山派門主膝下獨女;分手後,我……就是門主。”她說道。
微涼的語聲在風中漸遠。
那聲音既是她,卻也不是她。
這感覺其實並不陌生。
異界的小道姑蘇音,與二十一世紀中青年演員蘇音,曾令她就中徘徊良久。
而此刻,三言兩語,似有明悟。
五色海上白弦輕動,弦身似乎舒展了開來,細微的弦音如若風吟。
“好。”鐘慧滿意地點了點頭。
蔣月兒人物小傳,完成。
果然孺子可教。
“那麽,請。”她從導演椅上站起來,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鄭重的語聲,動作亦然,似是眼前女子並非十八線小透明演員蘇音,而是真正的蒼山派未來門主——蔣月兒。
“有勞。”蘇音還了一禮。
屈膝側身,行的卻是古禮。
禮罷,她轉身走向既定的位置。
有風來,青袖鼓蕩、白裙翻卷,每一步皆如踏雲。
這個瞬間,蘇音被一種極其微妙的、似是而非的感覺攏住,那攀袖而來的風,仿若來自另一個時空。
所有人的視線不由自主追隨著蘇音。
緩步行至青石前,她屈膝坐下,手按琴弦。
杏花吹雪、煙雨如酥,雙飛的燕子剪過梁前。
此世與彼端,過去或現在……夢如何?真又如何?
“錚——”
闊遠的弦音悠然響起,五色海上流光飛舞,漸漸現出木琴樸拙的輪廓,琴上一弦如月、星霧漫湧。
片場安靜得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