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郭先生
寒冬已至,南邊勢力擴大,這幾年陸陸續續逃出來不少流民,無法維持生計的,就成了難民。尤其是廣陵逃出來的,一開始在南陵避難,後來南陵淪陷,又輾轉去了滄州,如今滄州也已失守,這麽一折騰,廣陵的那批人根本受不住,既無棲身之地,又無經濟來源,遭遇最為慘痛。
薑蔚郅和薑蔚琬一開始就遠赴京城,雖然他們之中也亡了一個,但竟然也算是明智之舉。
難民們又隻得前往其他城池避難,一路分散在不同城市,京城也多了不少,他們蜷縮在城裏的各個角落,祈禱能挨過這個冬天。
“請問,這裏是藥生塵醫館嗎?我聽說藥生塵能免費治病,是這兒嗎?”一個女人帶個小孩,在醫館門口小心詢問道,聽她口音是南方人,衣著落魄,顯然是難民。
小滿聽見聲音,小跑著過去開門,門剛一打開,一陣刺骨的寒風就劈頭蓋臉的灌了進來。小滿把人迎進來:“就是這,誰要看病?”
女人見他是小孩,眼中稍有遲疑,她把身後的臟臟包小孩拉到前麵來:“我囡囡要看,她一直咳嗽,小孩子我怕她扛不住。”
“嘴巴張開我看看,像我這樣,啊——”
小女孩看看她娘,她娘朝她點頭,她才照做了:“啊——”
“沒事兒,京城風大,入冬了,她是喝了冷風才咳嗽,讓她有風的地方不要張嘴。”
“啊......好。”
“這位夫人,您有煎藥的地方嗎?”
女人有些窘迫道:“沒有。”
“那你們在這坐著等一會兒,我去煎藥。”小滿在堂屋中間放了一隻炭火盆,燒著了炭火給她們取暖,然後轉身煎藥去了。
等小滿走出去了,小女孩才小心翼翼地挪到炭火盆旁邊,蹲下來伸出小手烤火。她娘親則端坐在椅子上,舉手投足間,能窺見往日的一點派頭。小女孩把手烤暖了,就去牽她娘親的手。
小滿煎完藥,白虛室和他一起出來。女人見有人來,立刻起身,接過藥碗連連道謝。
小滿道:“不用客氣,這位夫人,藥要趁熱喝,你再謝就涼了。”
女人隻是端著藥碗,繼續道謝。白虛室看著女人,立即道:“日行一善,您女兒會藥到病除的。”
女人這才把藥喂給女兒。
她囡囡喝了藥,女人習慣性地抬手,在發髻裏摸索,可什麽首飾也沒摸到,隻有一根別頭發的藤條。她有些難為情,捋了一把頭發,尷尬地將手收了回來。她再無珠釵可抵錢了。
母女兩走遠了,小滿才問道:“大師兄,她是不是不相信我。”
“她誰也不信。”白虛室回答他,說完看向外麵簌簌的枯葉。醫館對麵的那棵樹,最後一片葉子也吹掉了,再過不久,就會降下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而後還有第二場,第三場....
白虛室心裏不免擔憂起來。小滿隨他的目光看過去,也是若有所思。
後麵幾天陸陸續續來了好些個,都是聽說這裏能免費看病,病症都是傷感風寒之症,感冒,咳嗽,發燒,有的人燒的臉頰通紅,一時間咳嗽噴嚏聲不絕於耳。天越來越冷,有人凍爛了耳朵,凍掉了腳指頭,凍成了麵癱,醫館都一一給治了。有人渾身涼的像冰塊一樣,已經不動,醫館燒了熱水,持湯沃灌,那人才恢複了體溫。
醫館每天在門口發薑湯,外麵太冷了人們不願意排隊,來領薑湯的人都擠成一團窩在醫館裏。
一開始人們讚嘆這家醫館的大夫是活菩薩,是神仙下凡,是華佗在世,無人不感謝他們的大恩大德,感謝他們的救命之恩。但後來這似乎就變成了一件理所當然的事,越來越多的難民往這邊湧,醫館明明是看病人情況,酌情免費,但現在在他們眼裏,免費是必須的,對於白拿的東西也是理直氣壯的。尤其是人不患寡而患不均,當醫館想要收手之時,已經被架上了高台,沒有台階能下了。
“憑什麽他們來就給看病,我們來就不給看了!你們什麽意思啊!”
“有多大能力辦多大事,沒有金剛鑽你們攬什麽瓷器活啊!”
“怎麽跟聽說的不一樣啊!還以為是什麽大善人呢,也就這樣啊。”
“沒好心還學人家做善事,擺兩天攤就成活佛了?”
“花了那麽點錢,就把活菩薩的名聲傳出去了,聽著挺高興吧!”
“誒,聽說這家醫館前段時間才害死了一個人呢,活生生的一個人吶,當場就死了,嘖嘖嘖,現在是給自己積陰德呢,怕以後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