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謝元的表情依舊不見動搖，隨即用空著的那隻手擦了眼淚，退一步說道：

“太傅，這樣吧。一年前她不就該出宮了嗎？是我求著父皇將她留下的。現在就讓她出宮吧？不要殺她！”

謝元沒有吭聲。她看著第豆胤那雙與烏雷相似的眉眼，似乎又看到了一場無力阻止的悲劇。

要這麽答應他嗎？然後用沈留禎的法子，等著第豆胤自己醒悟，親手解決自己最親的人。

可是烏雷的事情已經驗證過了……讓一個人下決心殺了自己的父母親人，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嗎？

謝元垂了一下眼眸，眼角的餘光看到了遠處的花樹後頭，站著的馮伯羊。

她不知道什麽時候趕到的，也不知道聽了多久，隻是滿目哀愁地那麽看著，沒有吭聲，似乎在等著謝元下決定。

謝元抬了一下眼眸，隨即沉聲下令道：

“將保姆拖出來。”

她的聲音聽不出喜怒，第豆胤一時間不知道她是答應了還是不答應。

正當他猶疑的時候，趙念有應了聲，就走到了皇帝身邊，一把抓著保姆的胳膊就往外拽。

保姆死死地抓著小皇帝不撒手，哭喊道：

“陛下救我，陛下救我啊！”

趙念有將她的手給掰了開來，拖到了謝元的麵前。

第豆胤見謝元看著保姆的眸光越發的冰冷，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高聲喊道：

“太傅！朕是皇帝！朕下旨你不能殺她！！”

可是已經晚了，他一句話還沒有說完，謝元已經揮了劍。

白光一閃過後，鮮血紅豔豔的噴灑了出來，保姆的身子像是個沉重的布袋子似的緩緩地栽倒在地。

這一切……都在他的眼中放慢了。

第豆胤瘋了，朝著謝元就要衝過去，卻被宮中的侍衛攔了下來，他拚命地掙紮著，麵目因為仇恨而猙獰，聲嘶力竭地喊道：

“逆賊！！！朕是皇帝！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謝元仰了仰下巴，眼睛中含著淚光，神情悲憫，但是說出的話卻是堅定的：

“恨我吧，至少我不會害你……陛下，好好習文，好好練武，我等著你有能力殺我的那一天。”

說罷，她提著劍利落地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崩潰的第豆胤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許是掙紮的累了，滿臉淚痕怔怔地坐在了地上。

這個時候馮伯羊才帶著人走了過來，她看了一會兒，蹲在了第豆胤的麵前。

第豆胤麵如死灰，喃喃地說道：

“母後也是漢人，不是我親生的娘……所以，姆媽說謝元、沈侍中，還有那幫漢臣都想造反，奪了我們鮮卑人的天下，都是真的……”

太後馮伯羊煙霧似的眉眼閃了一下，隨即用雙手捧著他的臉，溫柔的聲音帶著堅毅：

“看著我！”

第豆胤沒有抬眼，隻是失魂落魄的，一直垂眸看著保姆的屍體。

“看著我！！”馮伯羊又拔高了聲音下令道。

小皇帝第豆胤這才緩緩收回了目光，紅著眼眶看著她。

馮伯羊咬著牙說道：

“剛剛那些話，都是你的保姆告訴你的……那隻是一人的片麵之詞。身為皇帝，不可被蒙蔽，不可被蠱惑！

所以從今以後，你要睜大眼睛看著，一定要睜大眼睛看著，看看到底什麽是真什麽是假，誰是忠誰是奸！

隻有這樣，你落下的劍，才不會砍在自己的脖子上，明白嗎？！”

小皇帝第豆胤眸光閃爍的看著她，似驚異似猶疑，沒有吭聲……

……

謝元原路返回了朝堂大殿，剛剛進門，就看見幾個漢人老大臣麵色尷尬的在跟沈留禎套近乎：

“……不是我們不幫你，實在是……你要知道，弄不好九族就沒了，咱們手裏也沒有兵權……”

沈留禎打斷了他的解釋，安撫地按了按那位老大臣的胳膊，說道：

“我懂，我都懂……要不是因為他們就是衝著我來的，我實在躲不過。要不然我也跟你們一樣不敢吭聲。那種情況強出頭就是送人頭，這我還不明白麽？……以後朝堂上的事情，還需要麻煩諸位多多幫忙……”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哈哈哈哈……”幾個人立時臉上便笑開了，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

謝元冷著臉走近了，那些人一見謝元過來，像是看見了殺神，笑也笑不出來了，拱手客氣地喚了聲“謝將軍”，就轉身離開了。

謝元神情嚴肅，沈留禎麵帶笑容，兩個人對視了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沈留禎臉上的笑容漸漸的小了，恐慌地問：

“咱們的孩子沒了？！”

“不是，”謝元冷酷地說，“我殺了陛下的保姆。”

沈留禎鬆了一口氣，隨即擔心地問道：

“……不會是，當著他的麵兒殺的吧？”

謝元抿了抿堅毅的唇，沒有吭聲。

沈留禎微微張了張嘴巴，隨即靠近了她，壓低了聲音有些焦急地說道：

“即便是你要殺她也不能當著他的麵殺啊，對著全天下最有權勢的人，有必要將仇恨直接拉滿嗎？”

謝元平靜地說道：

“我隻想試著換一條路走，不能像宋國那樣，也不能像先帝烏雷那樣……沒有想那麽多。”

沈留禎目光炯炯地看了謝元一會兒，突然拐了話鋒，伸手抓著謝元的肩膀，溫柔地安撫她說道：

“沒關係，有我呢。你說的對，我們要試著走一條不一樣的路。”

說罷，他牽起了謝元那隻空閒的手，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似乎在用目光給與彼此相攜的力量，然後兩人手牽著手，相伴走出了朝堂的大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