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財內疚地對燈花說,這次的婚禮比你上次的差多了,你不會介意吧?明天就過年了,親朋匆匆吃了晚飯都回家了,迎親的隊伍也全部散去,真想不到我們的婚禮這樣冷清!
燈花說,我不怕冷清,有平安就好!
有財說,你不用擔心,他們說你不吉利,但我不這麼想!這世上哪有天生的吉利?我們走船的人風裡浪裡,跟命運打賭慣了!你下嫁到我們窮苦人家,這是委屈你了。我們家就已經這樣了,就像見底的池塘,有幾條魚一目了然,還怕什麼不吉利呢?你心裡就不要裝那些莫須有的東西,不想它就等於沒有,我們家指望著你進門後水滿福滿呢!
燈花聽了,又心生安慰。從父親的青磚小院,到這個破舊泥屋,怎麼過日子,得靠自己了,得靠眼前這位男人了。生活將打開未知的一麵,還會有苦難,還會有曲折,但也還會有自己未曾體驗的喜悅與安慰。
對未知生活的挑戰,對不確定性的期望,是婚姻最大的動力。這一點,燈花算得上是勇敢者。獨身的女人都是一個人的漂泊,但婚姻交給了一隻船,此後人生,是一帆風順還是風口浪尖,取決於複雜的海麵,也在於駕駛的精神狀態。燈花被命運開了個玩笑,滿以為小腳進朱門,卻落入這樣的窮苦人家。燈花看上去是被動,但她以主動的心態來迎接它。
燈花的這個心態,為敦煌所讚歎。但薪火和獨依卻不以為然。獨依認為,燈花的命運是社會原因導致的,女性經濟不獨立而隻能依附於男人,出嫁本來就是不平等的風俗。作為新時代女性,經濟獨立之後,婚姻不再是寄生,而是共享。既然是分享,就要找到懂得分享的人。否則,婚姻就是捆綁,就是自尋苦吃!
敦煌說,燈花服從命運的安排,也是一種尋找。幸運的是,她找到的雖然是窮苦人家,但畢竟是疼愛她的男人。新婚之夜,燈花與有財彼此都感到幸運,由此上升為感恩和珍惜。
第一次見麵,第一次聊天,兩人就知根知底,互相信賴。兩人聊了一會兒,燈花凝結,按住了火焰,房間裡又暗了下來。燈花說,燈暗了。有財說,不怕暗,我能看得見。
有財握著燈花的手,從臉上往身下撫摸,一把捉住了小腳,捧在手裡嘴裡喃喃地說,我想看看它到底有多大。燈花說,以後就要你伺候它了,任憑你看吧,我的身體都是你的了。她又指了指燈,說燈暗了。
有財走到桌邊,彈落燈花,回到床邊時,燈花已脫去花鞋,開始解下層層纏繞的裹腳布,一股汗酸味從腳板上散發出來。兩隻梭子般的小腳呈現在燈光下,腳趾已完全緊貼在一起,像小孩子剛剛長出來的新牙,欲突未突,而腳板如玉一樣晶瑩剔透,柔軟無骨。
有財驚訝地說,這得忍受多少苦痛啊!他憐愛地撫摸著小腳,又說,這小腳又如何能支撐你走路呢,如何支撐你一輩子的生活?
燈花說,以後你就是我的支撐了,在外我就指望你了;我還有雙手,家裡的事就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