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井水衝刷掉了他身上的汙垢,卻衝刷不掉他心中的煩惱。
「我該怎麼辦?不懂現今大陸的語言,就不能和人溝通,那我還怎麼在這個世界生存啊!」
辰南穿好老人為他準備的衣服,走到茅屋前向老人微笑表示謝意。
一陣飯香傳來,老人慢慢走向旁邊的灶台,同時示意他過去。
辰南端起老人遞給他的一碗稀飯,心中感慨:一萬年了,沒想到我還能夠坐在飯桌前,世事難料啊!
他腹中空空如也,不宜吃油膩的東西,一碗稀飯正合宜。吃過晚飯後,天色早已暗淡,辰南隨老人走進屋裡,老人點燃了蠟燭,點點燭光使小屋充滿了溫和的暖色。
屋中擺設很簡單,一張木床,一把靠椅,一張書桌。
書桌纖塵不染,上麵整齊的擺放著十幾本書,但封麵上的文字,辰南一個也不認識,經過萬載歲月後大陸上的文字早已麵目全非,他心中一陣失落。
當老人走向另一個房間後,辰南躺在靠椅上心中思緒萬千,但沒有一絲喜悅之情。
萬年前他雖然有著顯赫的家世,但本身卻平平庸庸,生活在那樣一個圈子,他背負了太多的壓力,時刻飽受著痛苦的煎熬。他早已厭倦了那種生活,要不是割舍不下心中的那份牽掛,死對於他來說未必不是一種解脫。
造化弄人,萬年之後他居然又活了過來,雖然他擺脫了身上那份沉重的壓力,但是一切都變了……
辰南感覺苦澀無比,親人、朋友早已魂歸幽冥,紅顏知己也早歸黃土壟中,如今隻剩下他一個人孤單的活在這個世上,他覺得了無生趣。
他自嘲:「究竟是我擺脫了曆史,還是被曆史遺棄了呢?」
燭淚乾涸,火花最後一閃,屋中陷入一片黑暗。
窗外星光點點,夜格外寧靜,但辰南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他強迫自己靜下心來,運轉家傳玄功,他想看看萬載過去之後他的功力是否依然還在。
真氣如涓涓細流在他體內遊動,萬載過去之後,他體內的功力無絲毫變化。
由於刻意運轉玄功,他的感官立刻變得敏銳起來,他若隱若無的聽到陣陣沉悶的悲吼從陵園方向傳來,令人毛骨悚然。
「有這麼多的猛獸?這位老人偌大年紀,一個人在這裡守墓,真是危險啊!」
辰南不知道,此時此刻那位老人已經走進了神魔陵園,他手中提著一個花籃,裡麵放滿了馨香的雪楓花。老人對那些凶神幻象、惡魔虛影視而不見,他在每座幕前都放了幾朵潔白如玉的花瓣,神態虔誠無比。
辰南的「故居」,那座低矮的小墳由於中空後浮土下沉,幾乎已經消失了,隻比地麵微微凸起一些。
老人顫顫巍巍走了過去,長歎道:「唉!誰叫你沒有墓碑呢,恐怕今後你要從世人的記憶中消失了。這樣也好,少一分榮耀,多一分平淡,清清淨淨,免受人打擾。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吧。」
說罷,老人慢慢蹲下,伸出雙手,將凸起的浮土小心翼翼的撒到了彆處,小墳徹底消失了。十幾朵花瓣自空中飄下,留下陣陣馨香。
清晨一縷陽光自窗外照進屋中,辰南睜開了迷離的雙眼,自言自語道:「奇怪,今天父親怎麼沒有派人來催我練功呢,是了,他已快步入仙武之境,哪還有工夫管我。」
突然他注意到了屋中簡單的陳設,他猛的坐了起來,過了好久才喃喃道:「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萬載歲月已匆匆而過!」
他輕輕推開茅屋的小門來到院中,帶著花草香味的清新空氣迎麵撲來,令人神清氣爽。淡淡的霧氣繚繞於林間,緩緩流動,鳥兒遇人不驚,在樹上跳來跳去,婉轉啼鳴。辰南閉上雙眼,用心去感受這分和諧的詩境。
「你醒了?」老人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辰南聽不懂老人的話語,隻好報以一個微笑。
吃過早飯後,辰南站起身指了指通向遠方的小路,揮手向老人告彆,臨走之前他向老人深深鞠了一躬。
一個時辰後,他來到了一個小鎮。由於他長相普通,穿的衣服也是現今大陸的服飾,故沒有人注意他。
此時辰南又是歡喜又是憂,喜的是他的全新生活就要開始了,憂的是他不懂大陸上現在的語言。
辰南驚奇的發現,小鎮上除了有像他這樣黑發黑眼的百姓之外,還有金發碧眼的居民,此外還有紅發藍眼、藍發黑眼……
「看來這一萬年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我必須儘快融入這個社會。」
辰南忽然感覺脊背發涼,心中一陣發寒,憑著直覺,他知道有高手在盯著他。
一個半百老道士在他身後不遠處搖頭歎道:「奇怪,剛剛我明明感覺到這個年輕人身上有一股古怪的氣息,仔細探尋之下怎麼會沒有了呢?」
直到老道士走遠,辰南才敢回頭觀看,他隻看到一個背影,淡然出塵,飄逸若仙。
辰南想起了他父親對他說的話:「辰南你要記住,能夠看透我們家傳玄功內息流轉的人都不簡單,不是真正的武學高手,就是出世的修道者,你要格外小心!」
「他是一個修道者!這類人不是很少在塵世行走嗎?」辰南深深知道這類人的可怕,非修為高深的武學高手不敢與之為敵。
父親的話猶在耳旁:「……重塑肉身,凝固元神,達到與天地齊壽,與日月同輝的地步,這就是修道的最終目標,也就是仙道之境。而我們武人所要走的道路則是逆天修身,從而達到那傳說中的仙武之境,在大多數人眼裡,武人所走的道路不如修道者,但是……」
他父親沒有繼續說下去,但辰南已然明白,武者並非不能和修道者相抗,因為他父親本身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即使那些修道有成之人見了他之後也隻以平輩論交。
想到這裡,辰南心中一動,「不知道父親最終是否踏入了仙武之境,如果是的話……也許還有父子相見之日。」
但一想到那片陵園內如林的神魔墓碑,他心中一陣恐慌。
「如果父親踏入了仙武境界,恐怕也難逃……」
他一陣黯然。
街上行人來來往往,叫買、叫賣聲此起彼伏,熱鬨非凡,但辰南卻感覺孤單無比,他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的棄兒,被曆史無情的拋棄了。
「我本平庸,既然已死去,為何曆經悠久的歲月後,又讓我從神墓中爬出?」
天空中飄過一大片烏雲,天色立刻暗淡了下來。
「轟」
一聲雷鳴過後,街道兩旁的店鋪紛紛關門,街上行人匆匆,不一會兒工夫大街上便冷冷清清,隻剩下他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道中央。
電閃雷鳴過後,大雨滂沱而下,冰涼的雨水淋透了辰南的衣衫,他感覺身上一陣發冷,然而,更冷的是他的心,他心中淒冷無比。
「天地雖大,何處是我家?」
天地間一片雨幕,一條孤單的身影的在街道上茫然的走著,任雨點狂亂的打在身上。
萬年前,辰南出身於一個武學世家,在修武方麵有著極高的天分,被所有人看好。然而,後來一個噩夢開始了,他修煉的家傳玄功不進反退,竟然從第二重天的大乘之境跌落到了第一重天的中階。
當時他的父親已經屹立在武道顛峰,這樣的一個家族,必然被八方關注,辰南麵對的壓力可想而知。
在那段灰暗的日子裡,冷嘲、熱諷……來自四麵八方的壓力,令他無所適從。
不過,有一個人始終堅信,有朝一日他必能夠大放異彩。想起那個「她」,辰南一陣黯然神傷,心中湧起難言的痛。
「雨馨,你知道嗎?我最後悔的事就是當時沒有對你說出那三個字:『我愛你』。」
韶華易逝,紅顏易老。
雨馨是辰南心中永遠的痛,是他一生的遺憾。
辰南不辨方向,跌跌撞撞跑進了一條小巷中,他感覺胸腔難受無比,一股血腥味自腹中湧了上來。
「哇」
他張嘴吐了一口鮮血,倒在了泥水中。
「雨馨……」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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