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四十七章 至少讓他落葉歸根(1 / 2)

“傻瓜,你再怎麽七竅流血,那也是我的老公,我又怎麽會害怕,我不怕,你又何必獨自一個人,跑到這種地方呢?”

害她竟是連最後告別的話,都沒來得及說,該是多麽的遺憾啊,可是,她的季司寒,卻不管遺憾,隻顧瞞著她……

但如若……她沒有認出那個仿造的季司寒,是不是代表,她將一輩子也找不到他的軀體,然後,他就會隨冰雪,凍結在一起,再長埋於雪山之下……

季司寒已經做好殞於天地之間的準備,是怕她會跟著他而去,故而打造一個假的機器人,想要騙她一輩子,隻是季司寒……

縱使你做一個一模一樣的機器人,那終究也不是你,要是你能騙我一輩子,那我也認了,現在謊言不過一刻,就被我拆穿,可允許我現在就來找你?

你必然是不會允許的,不然也不會造一個假機器人來騙我,更加不會為了讓我相信,獨自一人,承受著七竅流血的痛楚,來到深山,用白雪和枯木作陪……

她的季司寒,傻到了極致,也愛她愛到了極致,縱然很遺憾,沒有在他臨死之際,陪伴在側,但他的愛,讓舒晚一點也不害怕死亡。

相反,她覺得能跟他死在一起,也算是完成一生一世的許諾,隻是先走一步的季司寒,可有在黃泉路上等她?

舒晚沒有答案,隻是抱著季司寒冰冷的身子,呆坐在雪地裏,任誰拉,她也不願放手。

隨著大雪紛飛,刮起來的,呼嘯哀嚎之風,敲擊在每個人的耳畔,卻無一人言語,沉默,在寂靜雪山裏,漠然敲響著,最後一刻鍾。

已然累到沒有力氣的季漠謙,跪坐在雪地裏,用一雙難以置信,又不得不信的眼睛,緊緊盯著那張雙眼緊閉的容顏……

在這一瞬間,季漠謙也意識到,自己的父親,是真的沒了,那位從小無所不能的父親,死在雪山上,也死在手術……即將成功之前。

但是他明明說過,再給他兩個月的時間,就能成功的,為什麽,他的父親,不願意再堅持一下?

又為什麽他這麽笨,不提前兩個月,完成這項手術?

所以……是他父親堅持不住嗎?

不。

是他無能。

季漠謙想到此,抬起手掌,狠狠一巴掌,打偏自己的臉,本是寂靜的山嶺,因這一巴掌,震耳欲聾到,鳥獸飛絕,山崩地裂……

比起杉杉她們捂著嘴低吟哭泣的樣子,季漠謙一滴淚也沒有流,隻是彎下身子,用自己的臉,貼在父親冰冷的軀體上。

“對不起。”

對不起,是我這個做兒子的無能,沒有早點察覺出您的反常,也沒有早點演算出手術成功率,害您以這種方式,離開我們。

我的父親,真的,很抱歉……

後趕過來的果果,看到長眠不醒的季司寒,忽然想起初見時的畫麵,那時的他,踩著軍統靴,一腳踹開小黑屋的門,宛若天神降臨一般,抓住她的手臂,將她從籠子裏,一把提出來,再抱在懷裏,任由臟兮兮的她,趴在他的肩頭。

可就是這樣一個天神般的人物,竟然在季漠謙成年禮這一天,突然死在雪山上,這讓果果無法接受到,連靠近一步都不敢,整個發抖的身子,縮在沈星辰的身後,可眼眶裏的淚水,總是掉個不停……

最終,還是承受不住失去的痛苦,哭著跑過去,再撲通一聲,雙膝跪在季司寒麵前,“爸爸,我不知道你為什麽突然會這樣,我隻想讓你起來,再喚我一聲池念初,可不可以啊?”

回應她的,是無邊無際的寂靜,預示著,這個世上,不會再有人,用嫌棄又沉靜的口吻,喚她一聲,池念初,你再碰我一下,我打斷你的腿……

兩個孩子,一個哭到聲嘶力竭,一個沉默到雙目無神,唯有舒晚,堅挺著身軀,抱著季司寒,讓僵硬到筆直的男人,緊緊靠在她的懷裏。

其他人以為她傷心過度,不願起來,隻有杉杉看出,舒晚是想陪季司寒一起死在這裏,她沒有用過激的法子,隻是呆呆坐著,是想跟季司寒一樣,在雪地裏,慢慢感受著血液變涼,再慢慢的,等死亡降臨……

杉杉擦去眼角的淚水,走過去,從背後抱住,身體已然冰冷的舒晚,“晚晚,他已經離開,你放開他,讓我們把他運回去……至少要讓他落葉歸根吧?”

第一千五百四十八章 她死一次他死一次

舒晚顫抖著眼睫,抬起生無可戀的眼睛,望向遠方,“不,我哪裏也不去,我和他,就在這裏,直到我被凍死為止,否則誰也不能分開我們。”

聽到她要凍死在這裏,所有人心口一窒,紛紛來勸她,叫她不要做傻事,可她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堅定又執拗的,抱著季司寒,枯坐在雪地裏,等死。

是季漠謙抓住舒晚的手,用力按住她的掌心,喚起她一絲視線,放到自己身上,“母親,我知道你很愛父親,一時不能接受他的離開,但我已經失去了父親,不能再失去你,求你,別做傻事……”

聽到兒子在耳邊呼喚的嗓音,舒晚的視線,緩緩放到他的臉上,在觸及到那張與季司寒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容顏時,唇角微微揚起,露出一個如花笑意……

“我早就做好你父親離世的準備,現在他真的走了,那我自然要跟著去的,你知道的,他生,我生,他死,我死,便是誰,也阻擋不了。”

從前,季漠謙以為父親更愛母親,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母親的愛,跟父親的愛,是一樣的,隻是季漠謙,不能在成年禮這一天,同時失去雙生父母。

跪在雪地裏的雙膝,緩緩挪到舒晚麵前,再展開雙臂,一把抱住舒晚,“母親,父親說,想要看我結婚生子,現在他沒有等到,那你可不可以代替他,等我結了婚、生了子,你再隨他而去?”

如果母親答應,那麽,他將終身不娶——

可是……

去意已決的舒晚,又怎麽可能會因為一句未完成的遺願,動搖追尋丈夫的心思呢,所以,哪怕眼前的人,是她的兒子,她也是無動於衷的。

看到舒晚決絕的樣子,季漠謙幾乎是下跪的姿勢,極其卑微的,乞求著雙目已然呈現死意的她,“媽,看在我的份上,求你,再陪我一段時間,好嗎?”

舒晚仍舊沒有任何反應,季漠謙像是驟然受到刺激一般,猩紅著一雙眼睛,抓著舒晚的手,歇斯底裏的怒吼,“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的父親已經死了,難道你還要我眼睜睜看著,我的母親死在我的麵前嗎?!”

那樣震耳欲聾的聲音,比他扇自己臉頰的聲音,還要響徹天際,也崩斷舒晚最後的心弦,枯坐在雪地的女人,悄無聲息的,滾下淚水來。

死了,對不起兒子,不死,對不起丈夫,季司寒,你說,你就這樣走了,叫我該如何是好?

季漠謙不管舒晚願不願意,一把扳開那雙死死箍住季司寒身軀的手,再從她手裏硬生生奪過父親僵硬的身體,而後斂眉,大喊一聲——

“舅舅,麻煩你,扶我母親,回家!”

剛剛成年的季漠謙,像是一夕之間,長大了一般,承擔起所有重擔,在季言崢的幫助下,背起季司寒的屍體,踩著沉重雪地,一深一淺的,往山下走……

不是沒有人幫忙抬,而是季漠謙,想要像父親小時候背他一樣,背著自己的父親,走過雪夜裏,最後一段漫漫長路……

所有人跟在季漠謙的身後,深一腳淺一腳的,用手機打著光,為前方那道身影,照亮回家的路……

而商衍則是拽著舒晚的手,立在原地,紅著眼睛,看著這個苦命的妹妹,等她什麽時候想離開,再什麽時候帶她回家……

除了他之外,還有眼巴巴趕過來參加成年禮的陸宸希,那份給孩子的禮物,還未來得及送出,就先接到季司寒去世的消息……

雖然早就得知他腦子裏有塊芯片,隨時會離世,卻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的快,甚至連句交代都沒有,就這樣匆匆離開……

陸宸希感歎世事無常,同時也隔著遠遠的樹木,透過縫隙,望著白雪紛飛下,那道跪在地上不願起來的身影……

也不知道靜默多久,陸宸希才踩著深雪,越過森林樹木,走到舒晚麵前,什麽話也沒說,隻將手裏的荔枝玫瑰,遞到她眼前。

望著那朵,哪怕在冬日裏,也開得鮮豔的粉色玫瑰,舒晚再也抑製不住的,抬起雙手,捂著臉頰,撕心裂肺的,痛哭起來……

季司寒,你這個騙子,說好等你回來,說好要陪我走過一生一世的,你為什麽要先走,為什麽要留下我一個人,為什麽要我連死也不能死,為什麽?!

她在心底裏,狂嘯呐喊,卻是連一個字也說出來,隻能哭,拚了命的苦,哭到顫抖的身子,像枯木一樣,轟然倒塌在雪地裏,她也止不住無窮無儘的淚水。

原來心愛之人離世,竟是剜心蝕骨之痛,那當年,她死了之後,季司寒也承受過這樣生不如死的痛苦吧,那……她死一次,他也死一次,也算……公平。

第一千五百四十九章 原來早就注定會死

為了兒子,舒晚終究沒有追隨季司寒而去,隻是一夜之間白了頭,像是驟然蒼老十歲一般,從前看不出歲月痕跡的臉龐,頃刻間被密密麻麻的紋路侵蝕,一雙驚豔過歲月的明眸,更是空洞到沒有任何色彩。

她說,做了母親,就不能像從前那般隨心所欲,所以,她在季司寒墳前,叫季司寒等等她,待他們兒子結婚,她就去找他,還說,如果季司寒沒有等她,那她就收回下輩子的許諾,永生永世,不再相見……

季司寒的喪事,舒晚沒有參加,這是後來,她猛然間清醒過來,撐著步履蹣跚的身子,來到季司寒的墳墓前,叨叨絮絮說過的話,沒人記得,隻有攙扶著她來見父親的季漠謙記得……

舒晚那夜,轟然倒在雪地裏,失去了意識,送到醫院搶救,也是昏迷七天七夜才醒過來。

由於她不在,季司寒放在冰棺裏麵,停屍七天,沒敢下葬,可她醒來之後,帶著滿目失神與滿頭白發,隻看了他一眼,便匆匆轉了身……

他們是怎樣葬季司寒的,又是怎樣安排墓園的,又選了哪一張照片做遺像的,舒晚統統沒有參與,隻是靠坐在床頭,摸著身側冰冷的枕頭,想象著他還在世的畫麵……

如果他還在,看到她滿頭白發,是不是會心疼到,紅了眼眶?

她想,應該會的。

隻是季司寒,你那麽愛吃醋,又那麽沒安全感,每次隻要看到我為你緊張,你就會開心好久,也會覺得我心裏很愛你,可是……你卻再也看不到,我為你鬱結傷肝到日夜不能寐的模樣,你該會遺憾的吧?

沒有人回答舒晚,她就像一個自言自語的老太太,摸著冰冷的枕頭,常常一待就是一整夜,誰能知道,枯瘦如柴的她,曾經是一個美到令人心顫,也令季司寒折服一生的女人呢?

季漠謙從火葬場,接回季司寒的骨灰後,埋進季氏墓園,挑了塊最好的風水寶地,有樹、有花,若四季陽光明媚之時,還能夠照耀到整座墓地,就猶如曾經沐浴在陽光下的季司寒,渾身像是被渡上一層金光一般,耀眼奪目到,璀璨無比……

他料理完季司寒的喪事,又獨自一人返回雪山別墅,推開大廳的門,來到餐桌前。

那桌上的飯菜,一如離開前那樣,擺得整整齊齊,沒有任何變化,唯一變了的,便是十日前,新鮮的食物,已然變了質……

季漠謙盯著看了許久之後,拉開餐桌椅子,坐下來,重新拿起刀叉,切著當時怎麽嚼也嚼不動的牛排。

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這次的力氣,要比之前大很多,竟然切兩下就切開了。

他漠然的,叉起那塊牛排,放進嘴裏,肉質變了味,他卻嚐不出來,隻是在咀嚼的時候,忽然就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