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也無奈地笑著搖頭:“我家這老太太年輕的時候還穩重點,越老越潑了,你們諒解下。”
寧媛卻沉默了一會,才道:“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誰不想當歲月靜好的大家閨秀呢,何況阿婆本來就是大家閨秀。”
一個出洋留學的大家閨秀,徹底變成了農村地頭上偷雞摸狗,滿嘴臟話,偷飯菜的老阿婆。
難道是因為她想這樣嗎?
就像幾十年後,男人們諷刺生孩子變肥了,隻會做家務又無趣嘮叨的家庭主婦活該被出軌。
可,難道她們在生孩子嫁人前不也是美麗青春的女孩麼?
唐老看著寧媛,有些怔然:“你是這樣想的嗎?”
寧媛看向唐老,輕聲道:“您是個溫和的知識分子性格,哪怕經曆了生活的摧殘,您身上也依然努力保持著知識分子的體麵。”
她頓了頓:“可生活困難的時候,是容不得體麵人的,如果想活著,那就一定要有人做那個不體麵的人。”
夏阿婆就是他們中成了那個不體麵的那個人。
唐老怔怔然地看著她,忽然紅了眼,他拿下眼鏡,閉上眼——
“是啊,一直都是她在保護我,把不體麵的都乾了,才掙回來吃的,我一個男人維持這種沒用的體麵……她卻不怪我。”
管糞車,管堆肥,做全村最臟最臭最累的活,這都沒什麼。
可中間挨過其他的那些痛苦,都靠著夏阿婆像個潑婦一樣擋在他麵前嘶喊打滾砸東西,不讓人打他。
寧媛看著唐老落淚了,傻眼了,趕緊掏出拿手絹給他:“您彆哭,是我不該說這些有的沒的。”
她可沒想惹哭老人家。
“臭丫頭,你乾嘛呢,我都沒把我老頭子弄哭!”夏阿婆突然舉著鞋底又躥進了房,凶狠地瞪著寧媛。
寧媛嚇了一跳,趕緊站起來舉手:“我沒有,我……我……什麼都沒做。”
老太太不會要打她吧,剛才她揍榮昭南屁股的彪悍樣子,她都還記得呢。
夏阿婆眼神複雜惱火地白了她一眼,忽然扔下鞋底穿上,惱火地趕人——
“出去,出去,你這個臭丫頭帶上你家死娃子都滾都回去,少在這裡礙眼!”
寧媛麻溜地一點頭,轉身就跑了。
跑了兩步,突然想起什麼,她轉身回來抓了手電筒,衝著凶巴巴的夏阿婆乾笑一聲,又跑了。
看著寧媛的背影跑遠了,夏阿婆才沒好氣地轉頭罵自家老頭子——
“你說你閒得慌,跟個毛丫頭說那些乾嘛,都是過去的事兒了,我還不夠丟人的!”
“丟什麼人,就算曾經的千金小姐變成現在的村裡的夏阿婆,你在我眼裡還是以前的阿夏小姐。”
唐老拉著夏阿婆的手溫和地道。
夏阿婆乾癟的臉上,老臉一紅,嘀咕:“你這糟老頭子就愛說酸話。”
唐老笑了,忽然問:“你看小媛這丫頭怎麼樣,我以後教她讀書好不好,我這一身本事也該有個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