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臥室隻有床和當作書桌的縫紉機。
旁邊那個簡陋的木架上放的都是我最愛的書。
但沒有課外書,最多也就是老師允許範圍內的世界名著。
我還看到了床頭那隻可愛的毛絨熊。
我忘記那頭毛絨熊是誰送的,但我真的很喜歡,我每晚都抱著。
我父母很多次威脅我要扔掉那隻熊。
他們覺得,我是個男孩兒,為什麼會喜歡毛絨玩具?
我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因為孤獨。
其他孩子很怕床底下,但我不怕,我經常會睡在床底下。
我覺得狹窄的空間讓我感覺到安全。
我走到臥室門口,悄悄地伸手把門打開。
就在門打開的那一刻,一隻貓鑽了進來。
那是小花,是我以前養的狸花貓。
小花進來後,碰到我的腳先是一愣,然後躲開,疑惑地看著我,然後又看著唐嘉。
似乎小花知道,我和身後那個11歲的孩子是一個人。
唐嘉上前抱起小花,輕輕撫摸著。
我很想告訴唐嘉,在今年夏天的時候,小花會死,會被我媽害死。
我媽不是故意的,但也是有意的。
我媽認為小花身上有跳蚤,所以,她乾了一件蠢事,就是給小花身上灑了敵敵畏。
貓會舔毛,然後小花被毒死了。
那是我這輩子養的第一隻寵物。
我不敢去想到底是因為我媽蠢,還是因為她惡毒。
我寧願她是真的蠢。
我曾經很長一段時間都認為,我是父母撿來的孩子。
因為我和他們截然不同。
可是,我媽是個精神病患者,我也是,這說明我就是她親生的,好可悲。
我小心翼翼走進客廳,看著那台在當時算是不錯的彩色電視,還有那台1991年買的冰箱。
我至今都記得那個牌子,叫阿裡斯頓,那是我家的第一台冰箱。
唐嘉就站在臥室門口抱著小花看著我。
他那空洞無神的眼睛裡現在有了好奇。
我看向客廳的大陽台,我還記得我就是在那裡學會怎麼假哭。
我父母常揍我,但我不會哭。
其實很多時候我會挨揍的原因,就是因為我不會哭。
我就是咬破嘴唇都不會流淚,他們就會打得更狠。
後來,我意識到,好像哭可以避免不被揍那麼慘。
人在打哈欠鼻子發酸的時候會哭,當我需要哭的時候,我就會用這個辦法。
雖然我會模仿,但我麵對相機的時候還是很茫然,就像是沒有靈魂的木偶。
照片會拍出影子,影子就是靈魂。
遲鈍的影子會摒棄沒有感知的靈魂。
所以,我沒有辦法擠出真正的微笑。
我又想起來,當年我從第一次遇到王顯貴那天,我問過我父親一個很傻的問題。
“爸,你殺過人嗎?”
我爸沒搭理我,這是廢話,他上過戰場,真正的戰場。
我隻是想知道,殺人感覺是什麼?可我不敢問那麼詳細。
我又走到大門口,看著那把鎖。
我知道門外還有一把鎖,每當假期開始,我父母就會在外麵再掛上一把鎖。
他們以為這樣就可以把我與外麵的世界隔絕開。
這樣做不是為了讓我與危險隔絕。
他們是想將我這個危險與外界隔絕開來,以達到保護這個世界的目的。
因為我本身就是個危險。
可他們沒有達到目的,我還是衝破了這個牢籠。
然後,我這個危險除掉了其他的危險。
我殺掉那些精神變態並不是出於正義,我隻是想要用這種方式填補我心裡的那個窟窿。
哪怕隻是短暫的。
我走到父母的臥室門口,門沒有關嚴,留著一條縫。
我透過門縫,但什麼也看不到。
臥室裡太黑了,沒有一丁點光線。
就像是我黑暗的童年,沒有光,沒有溫暖,沒有安全。
我回到唐嘉的臥室,將門輕輕關上。
我看著11歲的自己,很想告訴他之後31年會經曆什麼。
我很想對他說,你對任何事都可以不在乎,但你一定要在乎自己。
你可以不懂愛,但是你必須要學會去愛自己。
我最想告訴他的是,你以後千萬不要學彆人戀愛結婚。
你學不會的,你隻是拙劣地模仿,想要做個所謂的正常人和好人。
可我不敢,我什麼都不敢說,我甚至不敢去撫摸小花。
我很怕這樣會影響未來,我怕會因此無法遇到池書瑤。
如果無法遇到池書瑤,我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什麼叫怦然心動。
我告彆了11歲的自己,重新爬回4樓。
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等我回到床上躺下的時候,我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雖然我極力在避免傷害他人,但我還是殺了人。
我殺死的是我自己,那個差點倒向黑暗麵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