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來越大了。
砸在琉璃瓦上,如悶雷一般,壓抑至極。
金碧輝煌的宮殿內,立柱高聳,銀絲織成的地毯上,繡滿了蝙蝠萱草紋。
可諾大的宮殿,隻點了兩盞白燭。
燭火明滅間,映照出淩皇後那陰沉不定的臉。
她看著跪在半米外的李承赫,冷笑一聲。
“如今,你倒是能耐了。”
李承赫一身玄衣跪在暗處,無人能看清他麵上的表情。
他的聲音平穩端正,似與這夜色融為一處。
“兒臣不明白您的意思。”
“啪——”
淩皇後將那三張破舊的銀票甩到李承赫身上。
“你好好看看,這是不是從你府裡出來的東西?”
李承赫掃了那銀票一眼。
似是早就知道這銀票的存在一般,沒有開口。
淩皇後卻被他平靜的態度激怒。
“你如今大了,翅膀也硬了。”
“可你彆忘了你能有儲君的身份靠的是誰。”
“靠的是托生在本宮的肚子裡。”
“早就告訴過你彆插手謝家的事,謝家都滅門十年了,罪名還是謀逆,你現在又請了位謝家姑娘住在府中,是什麼意思?是想跟陛下對著乾嗎?”
李承赫表情晦暗不明,將敷衍太子妃的托詞拿出來。
“謝綰對兒臣有救命之恩,跟那個謝家也毫無瓜葛,母後不必多慮。”
啪——
淩皇後猛地拍向桌麵。
“十年前她不過五六歲,能有什麼救命之恩?你編也編的像話點!”
“哦,那是兒臣疏忽了。”
李承赫勾唇一笑,眉眼疏冷。
“兒臣與謝綰一見如故,單純想收她為義妹罷了。之後還得母後出個力,跟父皇提一提,最好給她封個郡主,賜兩郡的封地。”
淩皇後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瘋了?!”
李承赫抬頭,在燭火中與她對視。
如深潭一般冷寂的眸光中,藏著比夜色還濃的暗光。
“兒臣早就瘋了。”
淩皇後頓覺毛骨悚然,什麼時候,這個兒子的眼神,跟她那將死的丈夫如此相像了?
李承赫卻不再跪了,緩緩從地上起身,往前逼了兩步,渾身冷冽的氣勢,如藏鞘待出的長刀一般,帶著瘮人的寒意。
“母後,今日禦史上奏,說我那好舅舅侵吞了朝廷去年的賑災款,總計八十萬兩白銀。”
“這事兒若呈到父皇麵前,你說你這後位還保得住嗎?”
淩皇後麵色大變,“他,他們都是汙蔑!”
“是不是汙蔑,舅舅清楚,你也清楚。”
李承赫轉身,看向外頭被雨幕遮蓋的,看不見的月。
玄色繡雲紋的衣襟,將他本就立體的五官,雕琢得愈發深刻、晦澀。
“外祖父要致仕了,舅舅又是酒囊飯桶,淩府下麵的子弟沒一個成器的,你們想襯這個時候撈一筆,也無可厚非。”
“但未免伸得也太長了,竟敢對賑災糧下手。”
“三日後你讓外祖父上書請罪,再把八十萬賑災款拿出來,兒臣可向父皇請命,饒了淩家。”
淩皇後僵坐在椅子上,麵色青白不定。
最後,咬牙切齒,“淩氏倒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李承赫眼底掠過淡淡的厭惡。
“倒了就再也不用給你們擦屁股了。”
李承赫不再顧及她的臉色,大步離開。
走到殿外時,聽到裡頭傳來瓷器落地的聲音。
他仰頭,看著連綿的雨幕,平複自己複雜的心境。
早晚都有這麼一天,不是嗎?
初入宮時,謝家被滅,他茫然無助,也曾妄想從淩皇後、從淩氏……暫得一點溫情。
可淩氏的所作所為,一次比一次讓他寒心。
她們隻想借他之手,為淩氏攥去利益,就連當年的娶妻,也是外祖和母後以性命相逼,拿孝道壓迫……
若他敢不娶,天下悠悠之口會堵死他的儲君之路。
不過是個擺設罷了。
既然她們要他娶,他便娶了,好吃好喝供著。
一切,等他上位之後再算賬。
……
貼身太監壽月撐著傘來到簷下。
“太子爺,雨這麼大,咱們是回府,還是在東宮裡住下?”
大婚之前,李承赫住在東宮,如今他雖離了宮,有自己的府邸,但東宮裡的布置還跟從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