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照耀在安定門上。城牆上,到處都是橫七豎八躺著的屍體。
烏鴉嗅到了鮮血的味道,成群結隊的在天空中盤旋,覬覦著它們的美餐。
城牆下,五六萬薊南百姓的屍體更是堆成了屍山血海。
朱載圳不得不下令虎威速射炮向天上打了一輪散子,驅散烏鴉,以免它們玷汙陣亡英烈的屍體。
活著的義勇、親軍,麵無表情的將同伴的屍體用草席一卷,從城牆扔到甕城裏。
不少死去的義勇,即便死去多時還跟蒙軍的屍體抱在一起。
朱載圳望著這番景象,情不自禁聯想到後世一位姓樸的音律大師寫的一首歌。
裏麵有這樣幾句描述戰爭的歌詞:“再沒什麽能讓我下跪/我們笑著灰飛煙滅/人如鴻毛/命若野草/卑賤又驕傲。”
恰如此時。恰如斯人。
在殘酷的戰爭中,人命是如此微不足道。但那些英烈即便是到了天上,也可以驕傲的說:“我是為了保衛自己的家園而死。”
那個名叫趙大船的掏糞工,和中山王後裔徐鵬遠的屍體被義勇們堆在了一起。
此時的他們沒有出身之分,沒有貴賤之別。
他們都是為了保衛家園光榮戰死的勇士,他們是一同赴死的袍澤兄弟。
貴為司禮監秉筆,代行掌印權的黃錦,前胸挨了一彎刀。好在入肉不深。他坐在牆頭,讓一個針工局的小太監拿著針線給他縫合傷口。
針工局的小太監吃的就是針線飯,可此時的他雙手卻不住的顫抖著。
以前他縫的是華麗的雲錦,現在他縫的是黃錦!
黃錦的乾兒子陳炬帶著哭腔說:“乾爹,您老趕緊回宮裏吧。要去死,兒子去死!您還得再照顧皇上五十年呢!”
黃錦微微搖頭:“這點小傷算個屁。現在我要是回宮就成了逃兵!宮裏丟不起這個人。”
城樓之上,朱載圳命令旗牌官:“你立即去西直門、東直門、右安門傳令。讓三門守將調五千義勇、一千親軍到安定門來。”
朱載圳又命令陸繹:“你帶人收集陣亡錦衣衛身上的手榴彈。炮兵要立即清理好炮膛,準備好彈藥。”
陸繹俊美的臉上挨了一刀,留下了一道駭人的傷口。此時他用白布包住了半邊臉。鮮血滲透了白布。
陸繹沒有絲毫遲疑,他拱手道:“是,王爺。”
城牆上的幾千具英烈屍體已經清理完畢,全部用草席堆放在甕城牆下的空地上。
太常寺的一個樂工名叫唐大,他亦是主動守城的義勇之一。他十二歲的兒子給他送來了一支嗩呐。
唐大站在城牆邊,吹響了《百鳥朝鳳》。
《百鳥朝鳳》是大悲之樂,隻有大德之人歸西時才能享用。
想當初仇鸞病死,當時嘉靖帝還未治仇鸞之罪。唐大的師傅因拒絕在仇鸞的喪禮上吹《百鳥朝鳳》,被發配到了廣西。
嗩呐聲回響在安定門的上空,伴著這些大明英烈魂歸天界。
統帥朱載圳來不及悲傷。他一麵督促守城的將士們繼續準備彈藥、金汁,一麵命將士們預備好火把,嚴防蒙軍夜襲。
打來孫的臨時汗帳內。
打來孫這個成吉思汗的嫡係子孫,如一頭暴躁的猛獸一般來回踱步。
白天一仗,消耗了大部分抓來的肉盾。蒙軍爺死傷了三四千人。明明攻上了城頭,卻又被打了下來。這讓他懊惱不已。
打來孫手下的一名萬戶建議:“大汗,不如趁著夜色攻城?”